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间三平方米的屋子,两把扶手椅、一个洗脸池、一面镜子、一张小桌和一个壁橱。一扇临街的窗户照亮了屋子。现在是下午两点,我要在这里呆到很晚。过会儿会有人叫我去排练,然后化妆,再带我去喝点东西,比如一杯咖啡,总之,和往常一样。于是,为了消磨时间,我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电脑已经打开了,现在,我只缺少一个主语。
我需要自我疏离,但那对我来说很困难。我在屋里踱来踱去,怀念着那些远去的人和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穿着短裤的男孩,他干瘦得像木柴,略微弯曲的双腿强劲有力,布满了青肿的疤痕,他的头发漆黑,五官相当端正,一脸小大人的表情,是惹人反感还是讨人喜欢则见仁见智了。如果你们不反感,我就跟你们聊聊他,因为我太了解他了,绝对能够从容地做个事后诸葛,来思考评判他的性格、他的思想和他每一次重要的抉择。即使那些如今都已众所周知的事实让他的生活变得有点不同于常人,但我们仍可以把他称为一个“正常的男孩”。我说他正常,指的是在他身上,优点与缺点各占一半。虽然我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有相当严重的残疾,但我仍然要说他是正常的。不过,在讲述之前,我要先给他取个名字。
既然名字和名字间没什么分别,我就叫他阿摩司吧。曾经有一个令我终生感激的人也叫这个名字,我在他身上受益良多,对他却亏欠无比,知之甚少,我曾试图像他那样去生活,却不怎么成功。阿摩司,这也是一位先知的名字,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这名字很亲切,也很适合一个——在十二岁时,由于一次鲁莽行为而丧失了全部视力的——小男孩。那时,他用了整整一个小时哭尽了所有惶恐和无措的泪水,而用了足足一周来习惯他的新处境。之后,阿摩司忘记了这一切,他也令家人和朋友们忘记了这一切。关于这方面,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他的母亲为了让她那活泼的长子重新振作起来,常常详细地讲起他小时候的样子。“你一刻都不能分心,一眨眼功夫,他就又搞了个鬼。”
“他总是喜欢冒险,有一天,我找他,他不在,叫他,他不应,我一抬头,看到他站在我房间的窗台上。我们住在二楼,而那时他还不到五岁。为了让你们更明白我所经历过的,我跟你们讲讲这个。”于是,她又开始讲述,带着她那托斯卡纳 口音、丰富的手势以及满腔的激动:“有天早晨,在都灵,我和他手牵着手,我们沿市中心的一条林荫道,边走边找一个电车站。我在第一个车站前停下来,瞥了一眼橱窗,当我转过身来,我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上来了:那孩子不见了!我绝望地找遍了所有的角落……他不在。我喊他,没人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抬起头来的,我已经不知道该看哪儿了,然而我看到他在上面,爬到了车站牌的顶上……”
“等等,这还没完呢!”她继续打断聆听者的惊叹,“起初那几天,他一直没有胃口,我不得不到处跟着他,到拖拉机上、到工人们的小摩托车上,只为了往他嘴里喂一勺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