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斯针对放任主义的革命,让企业损失惨重,显然需要一个对抗凯恩斯主义的反革命才能收复失土,需要一种恢复到甚至比大萧条前管制更少的资本主义。这不是华尔街本身可以带领的十字军--至少在当时的气氛下不可能。如果弗里德曼的好友、花旗银行总裁里斯顿(Walter Wriston)挺身而出,主张最低工资和企业税都应废除,势必引来强盗大亨的指控。这就是芝加哥学派上场的时候。当弗里德曼这位聪明的数学家和老练的辩论家提出相同的论述时,两人所展现的质感明显地截然不同。弗里德曼的主张可能被斥为谬误,但它们被灌注了科学的公正客观氛围。让企业观点借由学术或半学术机构渗透带来的庞大利益,不仅使芝加哥学派获得充沛的捐款,而且在很短的时间让右派智库建立起遍布全球的网络,用以安插和供养世界各地的反革命佣兵。
一切都归结到弗里德曼单纯的信息:新政一无是处。这是为什么许多国家,“包括我的母国,误入歧途的原因”。为了导正政府的方向,弗里德曼在他第一本畅销书《资本主义与自由》中,奠立了日后全球自由市场的游戏规则,并在美国被新保守主义运动奉为经济圭臬。
第一,政府必须铲除所有阻碍利润累积的法律和规范。第二,政府应出售拥有的一切资产,由追求获利的企业来经营。第三,政府应大幅缩减社会计划支出。在解除规范、私有化和紧缩支出的三部曲中,弗里德曼一一细述各种做法。如果必须课税,税率应该很低,且富人和穷人应该课以相同税率。企业应能把产品自由出售到世界任何地方,政府不应采取保护地方产业或地方所有权的作为。包括劳动力在内的所有价格,应该由市场决定,不应该设定最低工资。对私有化,弗里德曼提议应包括医疗、邮政、教育、退休年金,甚至国家公园。换句话说,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呼吁推翻新政--一套在大萧条之后由国家、企业与劳工三方暂时达成休战,进而避免了平民暴动的政策。不管劳工争取到哪些保护,不管国家现在提供何种服务以缓冲市场的伤害,芝加哥学派的反革命都希望讨回来。
它要的还不只这些--它要征收劳工和政府在那几十年间积极建设的公共工程。弗里德曼呼吁政府出售的资产,是多年来投资公帑与技术的结果,没有这些投资,就无法创造出这些资产的价值。但弗里德曼关心的是,就原则来说,所有这些共享的财富都应转移到私人手中。
弗里德曼的观点虽然总是假借数学和科学的语言,但它们与跨国企业的利益紧密呼应,而跨国企业生性就渴望广大而不加规范的新市场。在第一阶段的资本主义扩张中,这种肆无忌惮的扩张由殖民主义提供动力--借由“发现”新领土和不必支付代价即攫取土地,然后无需补偿当地住民即从地下开采财富。弗里德曼在对“福利国”和“大政府”的战争中,许诺一种新形式的快速致富--但这一次不是征服新领土,而是国家本身就是新领土,要以远低于价值的价格,变卖国家的公共服务和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