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消夜的繁华旧梦(九):崇文门

反映旧社会生活的影视剧里,经常看到一个道具--哈德门香烟。哈德门是北京崇文门的旧称。元大都时,这里就是一座黏土夯制的城门,叫文明门,又称哈德门、海岱门。明朝后改为砖砌,更名崇文门。但百姓日常谈话中,还是经常沿用旧称。1968年,新社会新气象,崇文门被拆除。那一年,远离崇文门一千多公里的苏北淮阴,我出了娘胎。

1979年,父母落实政策,举家迁来北京。全家人在绿皮儿火车上咣当了十几个小时,傍晚抵达北京站。出了车站,爸爸领我们坐103路无轨电车奔向未来的家,头一站即是崇文门。

平生第一次离开苏北小县城,就来到北京这么大的花花世界,反差巨大,对身边一切充满好奇,眼耳口鼻舌,每一个感官都张得大大的。刚一上车,售票员报站名:下一站,崇文门--崇文门是我在北京听到的第一个北京的地名。电车走半天,两眼一直搜寻,到底没见到什么“门”,心里好奇怪。

那时所有北京的城市形象宣传,必有前三门大街。东起崇文门,经前门西至宣武门的十里长街,街边一溜十几层的高楼。整齐划一的火柴盒,今天看来土得掉渣儿,可在当时,北京人,乃至全国人民,都陶醉在那排高楼展现出的现代化情境里,以住这样的高楼为荣,以住平房为耻。不少人把住了几十年的四合院作价卖掉,搬到那排高楼里,享受统一供暖、管道煤气。事到如今,那些人的后代又在千方百计抛弃这些高楼,花几千倍的价钱,重新买回那些四合院。

我到北京的头一个家,就在前三门大街那排楼里,具体位置在台基厂,离崇文门不过两里路。楼前是宽阔体面的前三门大街,楼后是一条隐秘的小路,也能直达崇文门。我那会儿刚学骑车,在那条小道上摸爬滚打。胳膊腿儿落下无数青紫后,终于有一天,独立从自家楼下骑到崇文门,顿生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之豪迈。

当时崇文门一带,经常看到穿着笔挺毛料中山装、神情严肃的外地人,那都是专程来京参观毛主席纪念堂的。全国各地的省市县三级干部,对毛主席深情难忘,纪念堂初建成,抢着来参观拜谒。听说当时因为来人太多,便在崇文门和宣武门分别修了崇文门饭店、宣武门饭店,专门负责接待。两家饭店至今都还在,不过早成了对外公开营业的商业饭店,和毛主席纪念堂没什么关系了。

崇文门饭店后身儿,有座部长楼,住了不少高干。当时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张光年,就是写黄河大合唱的那个光未然,也住那里。傍晚时分,当我在那条小路上摔摔打打学骑车时,常常看到和我同楼住着的作家协会的一些领导干部,骑着自行车,一脸严峻,向崇文门方向奔驰。

崇文门在我少年记忆里,是个闪光的地方,现在回想总结,主要因为它与我学会骑车的记忆有关。会骑车后,活动半径陡然加大,就像后来学会开车的感觉一样。1985年深秋的一天,姐姐结婚,她和姐夫邀请全家人到崇文门那家著名的便宜坊烤鸭店聚餐。那一年我上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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