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家的山冈(1)

从圣巴勃罗路边缩进去,位于俯瞰河谷的一个石子山坡上。朗波里奥的人类学家们把地皮买在了这里。当我刚到河谷,第一次看到这地方时,这里还是一个黑石山坡,到处是火山喷发留下的残迹,被山洪冲刷出一道道沟痕,现在是旱季,山里几乎没什么水,但每年雨季一到,山洪便一下子涨起来。在这样的旱地里,仍然生长着一些矮小的植物:浑身带刺的灌木丛,大蓟和仙人掌。

过去,从来没有人当真对这山冈产生兴趣,只有几个牧羊人在山冈上放羊。当初,人类学家们很可能是为了得到一把仙人掌果实从当地农民手中买下了这块地。

山冈周围是居民带。那里与其说是村舍,不如说是窝棚。房子都是用箱子拆下的木板,没和砂浆的水泥、砖头,加上生锈的钢板拼搭起来的。房子里住的是一些被叫做“伞兵”的人,统共五十来户人家,腐败律师们为了逃脱合法所有者的土地征用,把他们拉过来占地。这帮人搭乘着来路不明的卡车,突然之间出现在这里,一天之内就搭好了他们的板棚。等到政府的征用令一发布,他们立刻卷铺盖走人,顷刻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伞兵”们散布在河谷中、马路边,灌溉渠旁,直到洛斯雷耶斯路的垃圾场,到处都有他们的板棚。

人类学家对他们的邻居不感兴趣,视若无睹。他们在朗波里奥开设研究中心之初,就决定在这里投资房地产,大兴土木。找到这块风水宝地的是中心主任,一位叫做梅南德的还俗教士。他想把这里建成一处能够“静心悟道”的圣地:一座六角形建筑,中间设置一个内院,屋内为将来的学生分出思考间和工作间。他景仰方济会修士和巴斯科?德基罗加主教,想要重建墨西哥十二使徒时代潜心研究的氛围。他希望把自己的家和山冈变为全体研究员和哲学家聚会的场所。结果,他的确成功地把朗波里奥人类学系的大部分学者都吸引到这座石山上来了。秘鲁研究员吉耶摩?瑞兹在山冈顶上买了一块地,打算在那儿盖一个小型庄园,建造玄武岩墙壁、罗马瓦屋顶,还有朝向河谷和奥朗蒂诺睸湖的大观景窗。

由于工程预备建造在陡峭的山坡顶上,瑞兹准备买一头驴子来运送生活必需品兼带接送子女。他已经替驴子想好了名字:卡利邦。他还打算建一个仓库饲养家禽,养一些火鸡、母鸡,没准还会养一头山羊。他准备把平坦的地面租给一个农民种玉米和南瓜,他说,那不仅可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还能使他在进行人类学研究的同时,享受到风吹过树叶的悦耳的沙沙声。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还处在计划阶段。不过,几个月下来,我已经看到山冈上人气渐旺。

大部分研究员没那么阔绰,他们的房子是墙贴墙盖起来的。社会学家恩里克?摩格隆把他的建房任务包给了一个名叫加洛的当地建筑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个外号叫鸡嘴,也许是因为他长了一头红毛的缘故吧。他正着手在山冈脚下建造一座混凝土城堡,受巴拉干路易斯?巴拉干(1902—1988),墨西哥著名建筑师,主张将建筑与景观相融合,将传统建筑艺术与现代建筑技术相结合,作品极富诗意和想象。的启发,他把房子刷成了深蓝色,设计之复杂,看上去如同一件巨大而丑陋的、叠过来折过去的折纸作品。

逐渐地,又有一些新研究员开始加入梅南德的计划,并且表现出惊人的兴趣。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来自墨西哥城,已经获得博士学位,有些还在北美洲的休斯敦、得克萨斯的奥斯汀,或者佛罗里达的塔拉哈西的名校里学习过。被朗波里奥雇佣的时候,他们虽然已经结过婚,有了孩子,但还没有钱,仍然像大学生一样住在墨西哥环城区、阿茨卡波察尔科、伊塔帕拉帕和卫星城的小公寓里。

朗波里奥在一夜之间为他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生活。他们因此可以梦想拥有一幢自己的房子,有花园、内院,还有喷泉池。

人类学、政治学、经济学不仅为他们敲开了黄金屋,还使得他们家喻户晓。语言学、语文学、社会学不再仅仅是象牙塔里的学问,不再仅仅只能换得专业杂志上的几篇文章或者参考文献中的一条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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