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有绵长的海岸线，盛产骨骼娇小，皮肤细致的美丽女子。他的母亲便是这样。小山没有对父亲的印象，从小到大跟母亲相依为命。她勤劳而务实，孤身一个人操持所有的家事农活，跟村庄里的男人抢配给的种子和茶苗，从山下抬水浇灌茶园，每日数趟，脚步轻快。她采下漂亮的野花戴在头上、耳畔，她的歌儿唱得好，爱抽烟，抽自己的水烟，后来用茶叶换了有过滤嘴的洋烟来抽，他的脑海里总有她的那个样子：一天的劳作之后，她坐在门槛上，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一口，然后托着头，目光不知道停留在哪里，她额头高，鼻子翘，薄薄的嘴唇，嵌在橘色的夕阳上，是那样精致的剪影。
她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快变成个野小子了。”
小山在吃她做的酸笋，不说话。
她笑笑：“这样也好，小子就应该这样，以后免得被欺负。”
后来他救了查才将军，被他带着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将军让随员留了钱给他的母亲，她理也没理，戴上斗笠，背着扁担就上山干活儿去了，像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一样。
上国际中学之后，他没有再见过她。
香兰在那之后变得不太一样，更不用功学习，小山上课的时候侧头看看对面教室的她，就见她在睡觉。
校纪十分严明，不会因为谁是谁的孩子就放松标准。
查香兰和阮文昭有一天被罚在烈日之下站立两个钟头，理由是夜晚出行，没有请假。
小山在图书馆的露台上看着他们两个人罚站，香兰抬起头来正视他的目光，眼里有一种轻蔑。
这肆无忌惮的两个少年并没有就此接受教训，他们又偷跑出去玩，这天翻过院墙跳出学校的时候，阮文昭脚一着地就后背中招被人放倒了，头发被从后面抓住，额头被用力地撞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阮不肯就范，咬牙说：“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小山手腕一转，把他的头掰过来面对自己：“你看好了？知道我是谁了？”
阮还要挣扎，香兰从后面上来用力地拉小山的胳膊：“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他根本不为所动，还是一只手抓着阮文昭的头，声音冷漠：“将军说让我看好你。”
她用尽了力气要把他的手指一个个地掰开，愤怒而狂乱地喊叫：“你算什么人，你凭什么管？”
他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看她的眼睛：“回学校去。马上。”
她俯下身一口咬住他的手，牙齿真的用力，发了狠要咬到他的骨头里去，什么东西那么咸，他的鲜血，还有自己的眼泪。
他一动没动地僵持着，直到她自己抽噎着松开了嘴巴，她混乱地看着他，没有力气，不能反应。
“回学校去。”他说。
她抹眼泪，知道斗争不过，低下声音哀求他：“好，我回去。这跟他无关，别打他了。”
小山闻言即放了阮文昭，殴打此人，本来就意义不大。
他已经晕头转向，伏在地上，半天没动，听着那两个人的脚步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