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厨的男人才是真男人(5)

   我学会了切做肉酱用的猪肉丁儿(头一批成品遭到退货-“这些是肉块,我要的是肉丁儿”),学会如何修除牛腩的脂肪,如何将兔肉分切成块。我学会用肉贩的连环结手法绑里脊肉,为此兴奋得回到家以后照样实际操作一番。我跟艾莉莎讲起我的成绩。“我什么都绑,”我说,“我绑了一条羔羊腿、几个器皿、一把椅子。我太太回家以后,我把她也绑起来了。”艾莉莎摇摇头。“过过正常生活吧。”她说,回去继续干她的活儿。
  
  我逐渐为厨房的气味着迷。上午的辰光过了一半,有很多材料已经准备妥当,将它们一样接一样地上炉烹煮。就像一阵又一阵的乐声,香气如潮水般涌来。厨房里弥漫着又香又浓的羔羊的香味。过了半晌,则是巧克力在金属器皿里溶化的香味。接着是煮牛肚等材料发出的浓烈刺鼻的气味(鼻子先是闻到巧克力香,随即又嗅到炖牛杂的气味,两种天差地别的味道先后袭来,实在很怪)。然后传来香浓的鲜鱼味,热水锅里正煨煮着章鱼,接下来似是浓郁的菠萝香。这些气味就这样一波波涌现-美洲越橘、鸡汤,还有炖煮波隆那肉酱时,混合了仔牛肉、猪肉与牛奶香的那股足可疗愈心灵的气味。
  
  彼时,我的厨艺都是从书上学来的。我是个家庭厨师,始终渴望自己做出一顿不是那么简便家常的大餐,可是烹饪于我往往是件很有压力的事情,尤其是烧菜请朋友吃的时候,此事包含两项互不兼容的元素:企图心旺盛,经验却不足。我的朋友会好好估算一番,推想自己得迟到多久才恰到好处,因为他们晓得,要是没把时间算好,自己会看见什么情景:男主人一身脏兮兮,慌里慌张,未及洗浴,巴不得客人赶快离开。有一回,客人在一场稍具规模的火灾正烧得痛快时翩然到来,厨房里冒出浓密的黑烟,我站在大门口,全身瘫软,就是想不起来该如何灭火。
  
  我从未在专业厨房里工作过,一向钦佩这些从业人员,他们明白我不懂的事情,这会儿,我却置身在他们当中。我掌握了基本技术以后,不再感到格格不入,我是厨师团队的一分子。在餐厅后面这个封闭的屋子里,大伙的菜刀剁剁地敲着砧板,刀动的声音深富节奏感,我的切菜声亦复如此。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天然光源,与外面的世界没有联系,连外头天气如何也搞不清楚。厨房里只有一个并未登记号码的电话,没有人会打进来-周遭的情景令人联想起喜庆大餐,置身其间,真是无限快慰。
  
  芦笋革命
  
  加利福尼亚州。1985年春天,马利欧自欧洲返国,前往旧金山。他早已听闻湾区一带掀起食物革命,想要投身其中(《生活》杂志的一篇文章开门见山地说道:“当前烹饪界烹煮的正是新派美国菜,其重要性不亚于重新发现美国。”此篇文章发表后一个月,马利欧动身前往美国西部)。这场革命有个特点,就是激进且彻底地运用本地食材,不过,马利欧是在一家外烩公司谋得的头一份差事,在那儿难得见到什么激进彻底的做法或本地的食材。有一回,公司承办苹果公司的七千人大聚餐,地点在一个棒球场,马利欧负责做虾仁;他用手推车把虾仁推出场,用铲子挖菜分给大家(“说真的,这有什么好玩的吗?”)。
  
  他弟弟戴纳从西雅图南迁,兄弟俩在嬉皮区黑特-阿什伯利区租了一间维多利亚式的房子,可以想见,这项安排后来必然会造成一些压力。戴纳工作的公司(计算机动画业)在旧金山湾对岸的奥克兰,上班得花四十分钟。他常常一觉醒来,发觉派对还在苟延残喘:他老哥和一批搞不清楚人数有多少的臭兮兮的陌生厨师,或倒或趴,瘫在客厅的地板上,整个屋子烟雾弥漫,到处都是空酒瓶,音响大得震耳欲聋。
  
  半年后,马利欧在四季饭店集团的克里夫特大饭店找到工作。再过了半年,他荣升副主厨,这是他自大胃王比萨屋时代以来的第一个高阶职位。这次经验可就比较符合加州典型了,克里夫特的厨房跟当时不少餐厅的厨房一样,也在从事实验,将材料做成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组合(辣椒加香茅加中国豆豉,新拉丁风味混合亚洲融合风再掺上隔壁太太卖的苹果)。有不少人书写报道加州革命,很多的乐趣也已付出代价:时值食物的后现代时期,加上湾区风气使然,只要是即兴创作就一律支持,连愚蠢至极的创新菜式,也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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