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二)

【3】

这天我休息。

我担心嫂嫂,打电话给爸爸问情况,爸爸说,妈妈和嫂嫂去医院产检了,昨天晚上有过一次离魂的情况,把她叫醒了。师公来过电话,说符已经送出来了。

我说好,有事联系我。

挂了电话,小丑问我:“妈妈,舅妈没事吧。”

我摇摇头。

我问小丑:“你说,真的有离魂吗?”

小丑说:“有。”

我说:“那我们昨天见到的,真的是嫂嫂的离魂?”

小丑说:“第一次我不能肯定,第二次应该是的。”

草猫正在舔干净碗里的牛奶,抬起头说:“看你说的,好像你看过很多离魂似的。”

小丑说:“我当然没你看到得多。”

我问:“死猫看到过很多离魂吗?”

小丑说:“它以前在阴阳界的通道口当过门卫。”

我说:“哦,那现在怎么不做了?”

草猫说:“辞职了嘛。”

我“哦”了一声,问:“死猫,离魂到最后,人真的会死吗?”

草猫说:“应该是的。”

我说:“那贴道符咒真的有用吗?”

草猫想想说:“如果符是道行高的人写的,应该有用。”

我松了口气,忽然对草猫以前的工作有点好奇,又问草猫:“你以前在阴阳界上班,那么,你去过阴间,见过很多鬼了?”

草猫说:“你的问题真多。”

我拿出冰箱的豆豉鱼罐头,说:“说给我听听吧,这个给你吃。”

草猫抽抽胡子,说:“我要吃的话,自己会到冰箱拿。”

我笑笑说:“但你不会开罐头。”

小丑说:“死猫,你说给妈妈听听好了,有什么关系。”

草猫想了想说:“好吧。讲给你听一点。”

我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草猫变得温和好说话多了。

特别是这次我从湖南回来,草猫很高兴地围着我跳,对我说:“你总算回来了,我很久没吃鱼了,能给我红烧条吗?”

我想,这大概就是,放养猫和家养猫的区别。

草猫说,它没去过阴间。

主要是,阴间太冷了。活的东西都受不了那种冷。

我问:“有多冷呢?”

草猫想想,说:“大概就像把鱼放进冷冻库那么冷,也许,比那还要冷。”

我问草猫:“活人不能进去,阿毛不是进去过了?”

草猫说:“阿毛还是有点道行的,所以可以进去。但也是很伤身体的。”

我点点头。

草猫没进过阴间,但在通道门口张望过。草猫说,阴间也有城市、房子和人。不过,你们叫那些人为鬼。阴间也是可以结婚的,生了小孩,也要读书,还有,阴间的人,也是要上班赚钱养家的,总的来说,生活状态和阳间差不多。只是,阴间的白天没有阳光,总是灰蒙蒙的,人口也多。因为,鬼是不会死的,可以投胎,但投胎也是要排队的。

我问:“每个鬼都会投胎的吗?”

草猫摇头说不是。

草猫说:“有些鬼不能。”

我问:“哪些?”

草猫说:“比如做坏事的,杀过人的,还有自杀的,这些,都会下地狱。”

我的心头微微动了下,还想问,这时,电话响了。

是爸爸打来的,说嫂嫂检查下来,有妊娠高血压。

我问:“严重吗?”

爸爸说:“医生说得蛮严重的,说要早点开刀。”

我说:“嫂嫂刚刚怀孕8个月,早点开刀要早到什么时候?”

爸爸说:“医生说看情况,今天已经让她留院开始治疗,你妈妈刚刚回来,拿了点东西又过去了。”

我问:“哥哥知道吗?”

爸爸说:“还没和他说,琪琪的意思,等他下班再说吧。”

我说:“对的,他车子本来就开得快,别一心急出什么事情。”

爸爸说,是啊。

我的心又悬起来。

小丑慢慢爬上我的膝盖,说:“妈妈,别担心。”

草猫在旁边说:“她要开刀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草猫说:“开刀见血的时候,最容易离魂了。”

我又“啊”了一声,问它:“是吗?你怎么知道?”

草猫的脸严肃地抖了抖,说:“开膛破肚的时候,正气散得最快。很久以前有一个派系,很喜欢收人的魂来修炼。那时候就是把要的目标掳走,把人肚子剖开,然后拉魂。魂走的时候,身体还没死呢,然后慢慢等血流干才算真死透了。”

我吓得跳起来:“有这样的事?”

草猫说:“这件事那时候闹得挺大的,案子破不了,当地几个当官的给被撤职了。乌龟你记得吗?”

小丑眯着小眼睛想想,说:“哦,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看着草猫说:“你说的像你亲眼看到一样!”

草猫摆摆尾巴,说:“我以前的主人,就是这个派系里的。”

小丑说:“哦,就是那个打你的吗?”

我问:“那个主人打你?”

草猫垂着脑袋,说:“他后来疯了,也不怪他。”

我“哦”了一声,看着有些忧伤的草猫,不再去追问。

我记挂着嫂嫂的事,又转到正题上,问:“猫,那怎么才能不离魂呢?我嫂嫂查出来高血压,生孩子看样子是肯定要开刀的。”

听到我叫它“猫”而不是“死猫”,草猫似乎很高兴,回答说:“你们不知道谁要取她的魂吗?知道的话,要好办得多。”

我摇摇头,说:“就是不知道啊。”

草猫又问:“那不是说有高人要送符来吗?还没到吗?有符咒震着会好很多。”

我有些忧虑地说:“邮寄过来,总要两三天的。”

草猫看看我,好像有些不太相信,问:“邮寄?”

【4】

四点钟,爸爸打电话来。

我着急地问:“嫂嫂没事吧?”

爸爸说:“刚来过电话,还在吊盐水,一天要好几瓶呢。”又说:“师公的符到家了。”

我说:“啊?这么快?”

爸爸说:“刚刚我听见敲门,一打开,一个信封摆在地上,里面就是师公的符。”

我说:“是吗?蛮神奇的。那符要怎么用?”

爸爸说:“上面写了,只要贴在琪琪30米内的范围里,贴满九天,魂就不会再迷路了。”

我想起草猫的话,正想绕着弯子说,爸爸又说:“金贵像是猜到琪琪高血压要开刀,信里面叫我们不要担心,说只要符贴上,会母子平安的!”

随后又说:“母子?意思是不是琪琪要生男孩啊?”

我听了心放下一些,说:“爸,你整天就想着抱男孙!”

爸爸在电话那头笑笑,说:“我就是一说。男的女的我都喜欢的。”

我说:“那快把符咒给嫂嫂拿去吧,要我来接你吗?”

爸爸说:“喜宝要放学了吧,我自己去行了,你去接孩子吧。”

我说:“你当心啊。”

爸爸说:“嗯。放心。”

第二天我去医院看嫂嫂的时候,哥哥正在给她削苹果。那张符咒,正贴在她的床头上。

嫂嫂说:“你看你哥哥,连个苹果也不让我自己削。”

哥哥说:“这个时候你最大,凡事都不用你动手。”

我看着哥哥看嫂嫂温柔的眼神,心头暖暖的。

嫂嫂是孤儿,在亲戚家长大的。她长得不算很漂亮,却非常懂事。大概是从小寄人篱下的关系,嫂嫂身上总带着份温柔的隐忍,连眼神都是暖和的,不像现在很多小姑娘那么娇气,就是这种性格,让哥哥第一次见到她,便一见钟情。

嫁给哥哥那天,我记得嫂嫂跪着给爸妈敬茶,说:“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爸妈了,我会好好孝顺你们的。”婚后,她也是这样做的。家里人都喜欢她,我也是。

哥哥指着符咒对我说:“你看爸,非要到庙里弄张符咒给琪琪压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用。”

我看着他挥呀挥的手,生怕他把符揭下来。

这时候嫂嫂拉住哥哥的手,说:“你不要这样说,这是爸爸辛苦拿来的,连钱包都给偷了。”

我愣了下,问:“爸爸钱包给偷了吗?”

嫂嫂说:“是啊,拿符来的路上给偷的。他说幸好符咒放在内衣口袋里,没给偷掉。”

哥哥说:“你看爸,把这符咒看得比钱包还重。”

我说:“这是爸对嫂嫂和宝宝的心意嘛。”

嫂嫂的手轻轻摸摸肚子,笑着说:“是啊,宝宝,听到吗?爷爷多喜欢你啊!”

我说:“看呀,肚子动了!”

哥哥开心地说:“是啊是啊!”也伸手去摸,笑得像朵花一样,说:“呀,他踢我呢!”

晚上我给喜来喜宝洗澡。

喜来说:“妈妈,以后我不要和弟弟一起洗澡了。我长大了。”

喜宝在撩水玩,听到了,说:“妈妈,以后我也不要和姐姐一起洗澡,姐姐没有小鸡鸡,难看死了。”

我说:“姐姐是女孩子,所以没有小鸡鸡。你是男孩子,所以有。”

喜来很骄傲地甩甩头发,说:“你们男孩子,和小狗一样站着小便。”

喜宝想了想,忽然蹲在浴缸里开始小便。

我说:“喜宝你干什么!刚刚才给你洗干净!”

喜宝说:“我可以站着小便,也可以蹲下来小便!姐姐你行吗?”又开心地叫起来:“噢!姐姐也要重新洗澡喽!”

这时候喜来已经跳到浴缸外面,撅着嘴巴叫:“妈妈,喜宝怎么这么坏!”

我打儿子的屁股,说:“小坏蛋,你这样折腾,最辛苦的还不是你妈?!”

好容易洗干净两个孩子,我哄他们睡觉。

喜宝说:“爸爸今天不回来吗?”

我说:“今天爸爸去杭州了。”

上个月老公换工作了,每星期都有一天要去杭州的总公司汇报工作。

喜来说:“妈妈,今天你去看舅妈了吗?”

我说是呀。

喜来说:“舅妈还没生小宝宝吗?”

我说:“快了,你希望舅妈生弟弟还是妹妹?”

喜来说:“我喜欢妹妹,弟弟不好,喜宝就很皮。”

喜宝在旁边拉我的袖子,说:“妈妈,你让舅妈生个熊猫吧,我们老师说,熊猫可好玩了!”

半夜我的头又开始疼,我爬起来吃了颗止痛片,看见窗户外边薄薄的云层后面,挂着一轮椭圆的月亮。

没几天,就要到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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