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知道这样泼冷水，实在有点抱歉，但是十万块绝不是小数目，这是几个生活条件不好的孩子家里超过两个月的收入。我读了周记，我是知道的。
这时，刚刚发言的家长帮我打了圆场，我实在很感激他。
时间是高一下学期的第一次家长会。家长们正热烈讨论要不要让孩子暑假到国外去游学。
我担任过建中的特教组长，前前后后几届重点班的学生和事务都算熟悉。重点班曾经连续几届在暑假时，全班到美国杜克大学游学一个月。杜克大学是美国的名校，建中因缘际会和杜克大学做了约定，每年重点班学生去上一点暑期课程，看看各领域的实验室，顺便练练英文、开开眼界。
这个不成文的传统在某一届停了。但之后的每一届，都会有新的游学提案。
我班上的家长会运作是这样的：家长自己开会，自己有主席和记录的，我这个班主任只要旁听就好，适时给一点意见，或当做被征询意见的对象。
这次会前我主动发通知告知家长，学长们曾经有游学这个活动，而且去过了哪些地方，如果班上也有打算，就要早点开会，而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不为过。很快地，全班一起去游学的意见占了上风。接下来考虑往哪个学校去，美国当然是首先的考虑。
一位家长说：“美国生活费可能要十几万块，花费太大了，不如去加拿大、温哥华或是多伦多的大学也都不错。”
另一位家长说：“英国的文化比较有深度，应该去英国。”
一番意见后，剩下几个候选，MIT 或是哈佛二选一，看来很有定案的可能。
我几乎就要站起来讲话了，一位家长忽然举起了手。
“各位家长，让我们回到原点，我们想想：出国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为了英语，大家出去生活在一起还是讲中文，失去练英语的意义。如果是为了学术，他们不过高一，准备不足，到实验室也只能走马观花。如果是为了开眼界，旅游的机会以后还很多，不急于这个暑假。”
我一直觉得能在这种关键时刻，适时提出值得思考意见的人相当了不起。
这位家长说出的话实在很有道理，家长们于是陷入思考当中。但是我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我也说话了。
“各位家长，出国是好事，不管怎样，让孩子受一点文化刺激就是有收获。但是大家一定要考虑到一件事，”我顿了一下，还是要说，“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有能力拿出额外的十万块让孩子出国，请大家一定要考虑到这一点。如果待会表决全班一起行动，拿不出钱的怎么办？”
这是实际的问题，而不是配不配合的问题。即使家长会决议用公费来补助，我也觉得不妥当。
大家陷入沉默。
我自己知道这样泼冷水，实在有点抱歉，但是十万块绝不是小数目，这是几个生活条件不好的孩子家里超过两个月的收入。我读了周记，我是知道的。
这时，刚刚发言的家长帮我打了圆场，我实在很感激他。
“当然原则上我们希望全班参加，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英语，我们自己可以办英语夏令营。”
这个发言打破了沉默，家长开始比较务实地看待出国这件事。最后，大家做出了决议：不办任何全班一起进行的暑期活动，想要出国的可以自行组团。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说实在的，我松了一口气。
家长会结束后，我信步踱回办公室。一到办公室门口，我吓了一跳，因为仁祥的父亲在办公室等我。
他伸出双手，握着我的手。“老师，刚刚谢谢你。如果真的要去，我真的没办法。谢谢你。”
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