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孔祥泽说,《废艺斋集稿》包括八种曹雪芹的稿本,分订为八册,大小相当于现在的16开本。除讲做菜的一部分字迹是另外一个人写的外,其余的七册,都是一个人的笔迹,估计都可能是曹雪芹的亲笔。全书卷首有的有旁人写的序,笔迹各不相同,估计也应该是各该序者的亲笔。因为当时著者常有请给他们著作写序的人,亲笔把序文抄录在他们的著作稿本上面的习惯。如永忠给《四松堂集》写的序,便是敦诚请他本人给抄录在《四松堂集》的稿本上面的。各册书端还有不同笔迹的批语,孔祥泽现在只记得其中有董邦达的,旁人的批语,他已记不清楚了。
兹将八册的大概内容,略述如下。
第一册是关于刻图章的,据孔君回忆这一册原题名为“蔽芾馆鉴印章金石集”。作者自序中说:“蔽芾”即“弼废”,是帮助残废人的意思。“馆鉴”是“管见”。书中讲如何选料、制纽、治印、刻边款,讲章法、讲刀锋等等。此外还有彩绘的图式,孔君当时曾描摹下少数几个图式。在这一册的卷首序言里,作者曾说明这册讲刻印章的东西,是他早已写了的,不是新编写的,当初原是自己遣兴。近年来接触一些因残废而生活无着的人,才感到刻图章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种谋生的手艺,所以才又整理成篇的。(按:刻图章本是封建文人的一种玩艺。)
曹家一向有文学艺术传统,故曹雪芹在读书的年龄就应该早已熟习刻印了。从近年所传曹雪芹的黄蜡石笔山底面“高山流水诗千首,明月清风酒一船”的刻词和“曹霑”的印记等等,可以稍窥曹雪芹治印鳞爪。可惜孔君当时描摹下来的那几个图章多已遗失,《考稗小记》所记雪芹自刻的两方印章,惜已只知道其字句,否则倒是可以把实物拿来同笔山底面的刀法比较、印证一下的。
第二册原即题为“南鹞北鸢考工志”,是讲扎、糊、绘、放风筝的。其中有各式风筝的彩图,有用诗的形式写的扎、绘风筝的歌诀,有曹雪芹一篇自序、董邦达一篇序,有通论风筝历史的一篇东西,还有敦敏的《瓶湖懋斋记盛》作为附录。
风筝是南北方都有的东西。北方流行软硬拍子风筝,因为北方多劲风,风力大。南方流行软翅风筝,因为南方的风力和缓。据《南鹞北鸢考工志》的“通论”部分所讲,我们得知:曹雪芹是第一个把软翅风筝介绍到北京来的人,大概他少年就对放风筝以至扎绘风筝有兴趣。
《红楼梦》里讲风筝的地方,可以佐证他长于此艺。读《红楼梦》七十回讲到“软翅子大风凰”、“大螃蟹”、“十分精致”的“美人”(洛神)风筝时,便不能不令人想到《瓶湖懋斋记盛》里所说:过子和初看到那个宓妃风筝时,竟误认为是个真人!同回中的“一连七个大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在半天”空发出的“如鸣钟一般”的“响鞭”,就更都是在《瓶湖懋斋记盛》已残缺的部分中可以找到类似记载的了。特别是那“富非所望不忧贫”七字风筝,也可以拿来同那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风筝印证一下。此外,《红楼梦》里谈到风筝的地方还多,这些都可佐证作者对于风筝是十分内行的。
不过这第二册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曹雪芹之写《废艺斋集稿》,乃是由写《南鹞北鸢考工志》而引起的。他的朋友于景廉(叔度)从军伤足退伍后,无以为生,儿女辈啼饥号寒,去西郊向他求助,他遂教于以风筝的技艺,后来于竟能以扎绘风筝维持数口之家。这样,他才产生“以艺济人”的思想,而使那些因有废疾而丧失维生能力的人们有个生活的技艺;因而他才写《废艺斋集稿》一书的。《南鹞北鸢考工志》实际上是在他这种想法下所写的第一种,虽然在成书次序上是第二种。
据孔君说,以下各册的次序和名目,都不很准确。
第三册讲编织工艺,原题名已记不起了。此册是为瞎子编写的。其中有各种图案花纹,按编织程序,上下、先后、间隔、位置写成有韵的歌诀,词句有些类似棋谱的那种术语。文字平易通俗顺口,既好读又好记。在操作时背诵口诀,配合动作。凭着口传心授,手扪指触,学会了操作之后,再由有眼的人把染成各种颜色的彩篾草条,分为几组,放在盲人的左右两侧,盲人就按歌诀进行操作。这样就可以组成图案精美彩色绚丽的工艺品。
关于这册中的图案,我们现在只知道两个名称。一个是“万不断锦”,另一个是“鸳鸯戏水锦”。孔君当时曾把它们临摹下来,并曾倩人挑了一个枕巾,用“万不断锦”做四边,中间是“鸳鸯戏水锦”,彩色鲜明,形象生动。
这一册应该是继《南鹞北鸢考工志》之后的作品,当然也可能是和以下各卷穿插进行的。据孔君记忆,曹雪芹在这一册里有一篇《自序》,说明这一册是为盲人编写的。雪芹看到当时的瞎子或是用算命、占卦这些迷信、骗人的方法,或是以说书、卖唱为谋生之路,认为不如教给他们一种维生的有用手艺。《自序》中还曾提到,在他教会了编织工艺的瞎子中,有的已经由于他们的编织精良而著名。
《红楼梦》里谈到编织的地方也不少。用柳枝儿,用竹(第二十七回),用线(第三十五回)都能编织。花样则如:莺儿对宝玉所讲打络子的,什么一炷香、朝天蹬、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絮、攒心梅花等等。配色的则如:莺儿所说,大红配黑色或石青,松花色配桃红(同上回)。第五十三回在谈到姑苏女子慧娘的“绣”品的图案和彩色时,说:“凡这屏上所绣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这些都可证明:无论从图案或从配色上,雪芹对编织这种工艺美术探究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