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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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蔫正蹲在院里凿石碑,见弘应天进来,忙停下活计:“哎呀,弘先生?”

“石老蔫?”弘应天笑容可掬。

石老蔫扔下工具,四下找凳子,冲厨房喊:“十四姑,弘先生来咱家了!弘先生,您是来……”

弘应天拱手道:“久仰贵名,一直没来拜访过。早就听人说,您的石刻手艺是一绝,只是没亲眼见识过。”

石老蔫搓着手:“哎呀,可不敢这么说,能人多着哩……”

十四姑递来一碗水:“弘先生,我常见您在老庙烧香呢。”

弘应天接过碗:“那是,寺庙我自然常去。”

“老和尚说,您拜佛的样子才对着哩。”

“佛门之地,一招一式,全出于诚心,不敢马虎。”弘应天斯文地说。

“是……是哩,您坐,我去做饭。”十四姑回厨房忙去了。

“哦,我可不是来吃饭的啊!”弘应天坐下,左右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石老蔫跟着坐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憨憨地笑着。

弘应天一边张望一边问:“老蔫不是本地人吧?”

“对,是从西安迁来的。”

“西安几代?”

“许多代、许多代呢。”

弘应天掐了掐指头:“我就说嘛,石姓,那是西边来的粟特人,杂胡!九姓杂胡中的大家族嘛你家是。”

石老蔫没听明白:“嘿嘿……杂……杂。”

弘应天继续道:“大唐那会儿,石家做官的做官,挣钱的挣钱,出了不少达官显贵,了不起呀!不过后来不行了,安史之乱,胡折腾了一阵子,以后就破败了,对不对?我没胡说吧?你身上估计还有二两胡血,是不是?”

“啊?”石老蔫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精瘦的臂膀,迷惑不解,“我这里头……”

弘应天笑道:“当然了,现在和汉人没啥两样了,对不对?”

石老蔫听得有些傻:“弘先生有事?”

“没啥大事,儿子呢?”

“老三去穆先生那儿了,老四在戴老肥家干点活。”

弘应天眨眨眼:“哦……说起多哥念书的事,我赞成。要读书!这个岁数已经晚了,不用功以后再学就困难了。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嘛。”

“还请您跟穆先生美言了,多哥这家伙脑瓜好使,得用在正地方。”

弘应天寒暄半天终于绷不住了:“老蔫,我来呢,是有个小事……”

林工才慌慌张张走进来:“弘先生!让我好找呀!”

石老蔫见到林工才有些慌神:“呀,所长啊,您这是?”

林工才道:“司令请客,叫您去。”

“啊?”石老蔫受宠若惊。

“没你啥事啊,是请弘先生。”林工才说。

弘应天眼睛一亮:“请我?”

“戴老肥、万福、长老、老机,都是大户,哪能少了您?”

“呀?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别的文章吧?”弘应天琢磨起来。

“我可猜不出来,明天中午,兵部,不去不行,您掂量着看吧。老蔫,忙吧,我走了。”林工才背着手离开。

十四姑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过来:“弘先生,在这吃吧?”

弘应天对石老蔫说:“哦,到饭点了,要不,咱俩换个地方?”

“啊,换地方?”石老蔫不解。

“早听说你好喝酒,咱们叙叙,不得去酒馆?”

石老蔫双手紧张地往裤子上抹着:“去酒馆……”

“我请您。”弘应天笑道。

“青铜的?”弘应天在酒馆点了一桌菜,不住地给石老蔫斟酒。

“青铜。”石老蔫喝下几盅好酒,经不住弘应天的暗示启发,于是把自己有青铜匕首的事说出来。

“完整?”

“完整。”

弘应天探过身子低声道:“老蔫,君子协定,咱们可说好了?那支匕首我先看。”

“可戴老肥那……”石老蔫面带难色。

“他嘛,一来,不识货,二来,那个抠门劲,你不是不知道吧?”弘应天接着倒酒。

石老蔫咂摸了一口酒:“总要跟人家说一声吧。这样,明天,明天我家见。”

“好,一言为定。”弘应天心中窃喜。

老鱼在柜台打酒,竖起耳朵,静听背后两人的议论。

夜晚,石老蔫被屋里的声音弄醒,欠起身四下打量,被蒙面人的一支火枪顶在被窝里。

一阵细碎的声音后,屋里寂静下来,石老蔫慢慢掀开被子,见屋门半开,木柜的盖子敞着,被撬开的锁扔在一边。

“贼!”石老蔫惊叫一声,跳下床,抄起门边的铁钳追出去。

“爹?出了什么事?”石多哥和石有书披衣跑出屋。

十四姑从另一间屋探出身:“多哥,爹咋了?”

石老蔫拎着铁钳返回,跑进自己屋,又跑出来,忽然蹲在地上:“完了,完了。”

石有书和石多哥朝父亲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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