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死者请说话(33)

正如我刚刚所说的,这很可笑。

有人可能会说,我之所以变好,只是成熟懂事了,这也没错。但真正的原因是我现在独自生活。以前我和伊丽莎白是一对儿,她如此美好,我可以放任自己不长进,好像她的美好是宇宙的平衡机制,可以让我们两个同时保持在比较高的水准上。

然而,死亡是个伟大的老师,只是太过严厉了。

我也希望我能告诉你,在经历惨剧之后,我领悟了一些前所未知的可以改变生命的绝对真理,值得我传授给别人,可是我没有。还是那些耳熟能详的老话说得好啊,人才是最重要的,生命可贵,其他都是身外之物,过好每一天的生活……诸如此类,我可以说出很多直到你叫饶。你也许会听,但估计是一只耳朵听着另外一只耳朵就出去了。只有当悲剧发生时,这些道理才会给你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之后,你或许并不会因此变得更加快乐,但一定会变得更好。

更加讽刺的是,我经常在心里希望伊丽莎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但只是想想罢了,我不相信死者有灵会庇佑我们的说法,那只是自我催眠的幻想而已。我相信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但我还是禁不住会这么想:现在的我也许可以配得上伊丽莎白了。

有着虔诚信仰的人士也许会觉得,这就是她重返人间的原因吧。

瑞贝卡·萨耶是顶尖的自由摄影师,她的作品在一般杂志上随处可见。虽然有点奇怪,她的特长是拍摄男人,例如一些登上杂志封面的运动员等。GQ就经常请她拍摄封面照片。她老是开玩笑说,她对男人的身体很有研究,因为“一辈子都在认真做功课”。

我在三十二号西街找到了她的工作室,离宾夕法尼亚车站不远。这幢房子背面很邋遢,一半是仓库,一楼因为饲养中央公园的马匹和存放马车而臭气弥漫。我没有坐送货电梯,而是直接走楼梯上去的。

瑞贝卡匆匆穿过走廊,后面跟着个瘦骨嶙峋,一身黑衣,手臂毛茸茸,满脸胡子拉碴的助理。助理两手提着铝制手提箱。瑞贝卡还是那样,一头乱蓬蓬的卷发,桀骜不驯的发丝弯来绕去,自由伸展,一双绿色眼睛间隔比常人要大。八年过去了,她似乎没什么改变,也可能是我没看出来。

她看见我,停下不动,“贝克,我现在很忙,不方便。”

“那可真不巧。”我说。

“我得赶去拍照,可以稍后再说吗?”

“不行。”

她停下脚步,对表情不太痛快的黑衣助理吩咐了几句,然后对我说:“好吧,跟我来。”

我们走进她的工作室。工作室天花板很高,水泥墙被漆成白色,摆放着很多打灯伞,黑色的荧幕,遍地可见弯曲缠绕的各种线头。瑞贝卡摸着一卷底片,好像很忙的样子。

“你得告诉我车祸的事。”我说。

“我无法理解,贝克。”她打开一个罐子,放下,然后合上盖子又再打开。“我们有多久……八年了吧?几乎没有讲过半句话。可是今天,你突然跑来问我车祸的事情。”

我双手交叉,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这是为什么?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瑞贝卡的眼神在回避我。杂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但她拨也不拨。

“我想念她,”她说,“也想念你。”

我没有回应她。

“我打过电话给你。”她说。

“我知道。”

“我想跟你联络,我想陪在你身边。”

“我很抱歉。”我说,发自内心的抱歉。瑞贝卡是伊丽莎白最好的朋友,我们结婚前,她们两人在华盛顿广场公园附近合租一个公寓。我应该回她的电话,或者邀请她到家里坐坐,无论如何应该做些回应,但我没有。

人在悲伤的时候总是格外自私。

“伊丽莎白告诉我说,你们发生了小车祸。”我接着说,“她说是她的错,她没注意路面,是这样吗?”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吗?”

“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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