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我又肩负起了保护克里斯蒂的职责,我的命运再次和他紧紧相连。

从宿舍出来后他向我问道:“你昨天的劳役做得如何?”

我强忍着哈欠。昨晚睡得不好,一方面是为迪米特里,另一方面是为安德鲁神甫的话。尽管如此,我依然保持头脑清醒,时刻高度警惕。就是在这里,我们被斯坦攻击过两次,况且这里的护卫那么变态,很有可能在我身心俱疲的时候再次来犯。

我答道:“还好,神甫早早就放我们走了。”

“我们?”

“迪米特里来帮忙,我想他是对我受罚干那种活儿心里过意不去吧。”

“可能吧。也可能是他不需要对你进行课外训练了,因此闲也是闲着。”

“也许吧,不过我不大相信。唉,不管怎么说,昨天还不至于那么糟。”也许有人认为询问怨灵那件事比较扫兴。

克里斯蒂道:“昨天我过得不错!”语气里略带一丝得意。

我忍住没有瞪他白眼,说道:“这我知道。”

他和莉萨趁护卫放假好好地甜蜜了一番。他们能忍这么久,也许我该对此感到欣慰才是。但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诚然,在我清醒的时候,可以不去想那些画面细节,可仍无法做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上一次他们两人亲热时带给我的妒意和不满再次袭来,还是那个老问题:莉萨能做的事我不能做。

我饿极了,恨不得马上奔向早餐桌,几乎可以闻到法式面包和热枫浆的香甜气息。除了碳水化合物还是碳水化合物。美味啊!可是克里斯蒂进食前要先吸血,我不得不按他说的做。还是那句话:一切以他们为重。显然昨天他没有正常吸血,可能是为了多争取和莉萨在一起的时间吧。

给血室人不多,但还是得排队等候。

我说道:“嘿,你认识布拉特·欧瑞拉么?”自从遇到吉莉后,我脑子里就开始将各种事情串联起来。布拉特·欧瑞拉和戴恩·捷克洛斯让我想起斯坦第一次攻击我们时布兰登脸上的伤痕。那次惨痛的经历让我无暇顾及布兰登,但这些巧合着实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三个人都被打,在同学中都失去了威信。

克里斯蒂点点头道:“认识,或多或少沾亲带故。我不是很了解他,他应该是排行老三还是老四的一个堂弟。你知道,他家和我们家没啥来往……”

“听说他很奇怪。”接着我向他讲述了吉莉告诉我戴恩和布拉特的事。

克里斯蒂同意道:“是很奇怪。可两个人发生冲突是常有的事。”

“是啊,可发生在这儿就怪了。通常莫里族是不会败仗的,可这三人无一获胜。”

“事情可能就是这样,你也了解事情的起因。许多贵族对大众想要改变护卫分配体制感到不满,于是开始学习如何作战,这也是杰西和拉尔夫为什么会搞那个愚蠢幼稚俱乐部的原因。他们就是想要牢牢保住贵族的统治地位。大众很有可能忍无可忍,予以还击。”

“那就是说有什么人在和贵族较量喽?”

他说道:“对这个地方来说,一点都不奇怪。”

我嘟囔道:“那是肯定的。”

这时有人叫克里斯蒂的名字,他向前望了望,开心地说道:“瞧,还是爱丽丝。”

我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对她着迷。莉萨见了她也总是这么兴奋。可爱丽丝是个疯子。”

“我知道,正因如此才令人兴奋不已。”

爱丽丝和我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克里斯蒂便在她身边坐下了。我双手抱臂靠在墙边站着,不屑道:“爱丽丝,风景可一点儿没变,和上次一模一样。”

她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道:“露丝,耐心。你需要耐心并且做好准备。你准备好了么?”

我被她迅速转移话题搞得摸不着头脑,和她说话仿佛是在和吉莉说话,只不过这位头脑更不清醒罢了。我问道:“怎么准备?为看风景做准备?”

此时真是讽刺的绝佳时机,她像在看一个疯子似的说道:“准备好武器。你准备好了么?你将来要保护我们,不是么?”

我从内袋里掏出演练中发给我们的练习棒道:“你没看出来吧!”

她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显然分不清魔法棒的真假,说道:“很好,这下我们就安全了。”

克里斯蒂道:“没错。露丝配备着武器,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担心,莫里族世界会平安无事。”

爱丽丝没有理会他的话,说道:“是的,可没有什么地方会永远安全。”

我将练习棒收起来道:“我们很安全。这里有世上最棒的护卫,更不用说那些魔法防护结界了。血族是不会进来的。”

我没有提最近刚得知的情况,那就是血族可以利用人类越过防护结界。防护结界由四种元素构成的一道道隐形魔法线组成,是由四个莫里族元素魔法高手创建的。当时他们来到一片空地,就用四种魔法元素在地上围成一个圈,作为防护结界。莫里族魔法膨胀着生命气息,由于血族缺乏生命之气,因此无法进入施有大量莫里族魔法的区域。在莫里族居住区周围往往都配有魔法防护结界。这所学校的防护结界数不胜数,但由于魔法棒也具备四种魔法元素,将魔法棒穿过魔法线会导致魔法保护功能失效。血族无法触碰魔法棒,因此我们并未对此过分担心。但是人类可以触碰魔法棒,最近几次侵犯,有些人便做了血族的走狗,帮他们穿越防护结界。他们认为我杀死的那个血族正是那群人的首领,可这到目前为止还无法确定。

爱丽丝用她那迷离的双眼仔细打量着我,仿佛一眼就能猜透我的心思,说道:“哪里也不安全。防护结界会慢慢失效,护卫也会牺牲。”

我瞅了一眼克里斯蒂,他只是耸了耸肩,仿佛在说:“那你想让她怎么样?”他问道:

“你们的私房话说完了么?我能开始了么?”

爱丽丝巴不得赶快开始,他是今天第一个吸她血液的人。很快,她便忘却所有关于防护结界之类的事,沉醉于被咬带来的喜悦之中。我也将防护结界的事抛之脑后。我是个单向思维的人,真的,我还在为弄清曼森是真是假而忧心。抛开神甫那番毛骨悚然的解释不说,我不得不承认曼森几次出现不是让人感到危险,而是害怕。如果他只是来报复我,那也没有达到目的啊。我再次想到那可能是因疲惫和压力产生的幻觉。

克里斯蒂吸完血后,我说道:“这下该轮到我用餐了。”我确信自己当时都可以闻到培根的香味了。克里斯蒂对此一定很开心,他可以吃培根卷法式面包了。

我们还没走出给血室,就迎面撞上了莉萨,后面还跟着艾迪。她脸上马上绽放出喜悦的神情,可通过心灵感应感受到的却并不仅仅是喜悦。

她略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听说了么?”

我道:“什么?”

“你得快点了,去收拾东西!我们要参加维克托的庭审,马上!”

维克托什么时候接受审判还一直没有消息,更别说竟然有人会让我们一同前往。我和克里斯蒂惊讶地对视一眼,便匆忙赶回宿舍收拾自己的行李。

整个收拾过程非常简单。我很快就把包准备好了,克里斯蒂也只用了一分钟左右。不到半个钟头,我们便赶到了学校的停机坪。两架私人飞机已经停在那里,其中一架已经可以随时起飞了。几名莫里族工作人员在那里忙忙碌碌,为飞机和跑道做最后的准备。

似乎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有人告诉莉萨,克里斯蒂、她和我会出庭作证,而艾迪也可一同前往,继续完成他的演练项目。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几个既感到期待又感到害怕。我们都想亲眼看到维克托被终生监禁,但马上就要真的面对这场审判,还要亲眼见到他时,的确感到有些不安。

云梯下几名护卫来回走着,我认出他们就是抓捕维克托的那些人。此次他们很有可能要执行双重任务,既要做目击证人,又要保护我们的安全。迪米特里在跑道外来回走着,我马上向他跑去。

我喘着气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脸上又变成自己一贯擅长的严肃表情道:“为什么道歉?”

“为我昨天说的那些话。你办到了,真的办到了,你说服他们让我们一起去。”

尽管我也害怕见到维克托,但心中还是充满喜悦。迪米特里办到了,我一直就知道他还是在乎我的,这就是证明。要不是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一定会给他个热烈拥抱。

迪米特里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道:“不是我,露丝。与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时艾尔贝塔向这里示意可以登机了。他转过身离开了。我整个人僵在那里,看着他离开,拼命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他出面,我们怎么会去呢?莉萨不久前的斡旋也没成功。为什么他们会改变主意呢?

他们已经登上了飞机,我也慌忙赶了过去。一走进机舱,一个声音叫住我道:“拜尔小丫头,料到你也该来了。”

我望去,只见艾德里安在那里挥着手臂,手里还握着一瓶饮料。很好。为了能一同出席庭审,我们得不停地低三下四,可他却轻而易举就办到了。莉萨和克里斯蒂坐到了一起,我和艾迪坐到一起,希望离艾德里安远点。艾迪将靠窗的座位让给我,艾德里安便坐到了我们前头,还刚好和我一列,常常扭过头来和我说话。他滔滔不绝,不停地对我打情骂俏,显然他早在我们登机以前喝过鸡尾酒。我暗自祈祷飞机起飞以后,我能安静一会儿。飞机刚一起飞,我就头疼起来,于是脑子里不停地想象着伏特加以减轻痛苦。

艾德里安道:“我们要出庭了,你难道不感到兴奋么?”

我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道:“哪个法庭?司法的法庭还是贵族的法庭?”

“贵族法庭。你带裙子了么?”

“没人告诉我要带。”

“就是说……没有了。”

“没错。”

“没错?我以为你会说没有。”

我睁开眼睛,对他怒目而视道:“我的意思就是没有,这你应该知道。没有!我没带裙子。”

他傲慢地说道:“我们会给你弄一条。”

“你要带我去购物?那我可就没辙了,他们不会认为你是个合格的监护人的。”

“购物?也算是。那里有裁缝,我们会给你量身定做。”

“我们逗留的时间不长。到了那儿我真的需要穿裙子?”

“不是。只是我有点喜欢看你穿裙子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将头靠在机窗上。大脑还在一阵阵地疼着,仿佛空气强行压入一般。这时我用余光瞥见一团影子,于是惊异地扭头望去,却一无所见,窗外只有星星在闪烁。

他继续道:“黑色的裙子,缎面的……或许再来个蕾丝边。你喜欢蕾丝么?但有些女性觉得那很扎人。”

“艾德里安。”我感觉大脑在铛铛作响,里里外外一直响个不停。

“你也可以弄个天鹅绒边,那样就不扎人了。”

“艾德里安。”我的眼眶也开始生疼。

“侧边再开个口子,露出你修长的大腿。口子可以开到近臀部的地方,再镶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我忍无可忍,喊道:“艾德里安!能把你那张臭嘴闭上五秒钟么?”我的声音太大了,估计连飞行员都能听到。艾德里安脸上露出少有的惊异。

只和艾德里安隔一条过道的艾尔贝塔马上坐直身体道:“露丝,发生什么事了?”

我咬了咬牙齿,揉了揉额头道:“他妈的,我的头从没像现在这么疼过,他还在那儿唠叨个没完。”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老师面前讲粗话。我另一只眼的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从机舱内嗖地一闪而过,让我想起了黑色羽翼,像一只蝙蝠或渡鸦。我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见到。“天哪,为什么总缠着我不放?”

我等待着艾尔贝塔向我刚才的冲动发难,克里斯蒂却说道:“她今天没吃饭,刚才真的是饿坏了。”

我又拿开遮住眼睛的手,只见艾尔贝塔满脸关切的神情,而迪米特里则走到她身后。我眼里又闪过几团黑影。大部分都难以辨认形状,但我可以发誓自己的确看到一个类似头骨的东西,和黑暗交织在一起。我拼命眨了眨眼,但一切却突然消失了。艾尔贝塔对一个乘务员道:

“能给她拿些吃的么?再找一枚止痛片?”

迪米特里向我问道:“哪儿啊?哪儿疼?”

他们这么关心我,倒让我的头疼得更厉害了,说道:“只是头疼……应该一会儿就没事了。”看着他那关切的神情,我指了指额头中央道:“好像有什么挤到大脑里似的,好像是眼睛后面疼。我一直感觉……眼睛里有东西。我觉得自己看见黑影之类的东西了,后来我就眨了眨眼,黑影便不见了。”

艾尔贝塔道:“啊,那是偏头痛的症状,视觉出现问题,叫做色晕。有时候头还没疼就会出现这种问题。”

我惊诧不已,问道:“灵光1?”说着我抬起头看着艾德里安,他正双手搭在椅背上,抬起眼睛看着我。

他嘴角漾起笑容道:“不是一种东西,只是叫法一样罢了。就像英文里球场和法院都叫court,偏头痛色晕是在你头疼时看到的光影,和我看到人们身边的灵光不是一回事。但我告诉你……我看到的灵光……就是你身边的灵光,哇哦!”

“黑色的?”

“是有点儿,我喝过酒后就看得更明显了。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灵光。”

我不知该作何评价,此时乘务员拿着香蕉、格兰诺拉麦饼和布洛芬止痛片向我走来。这些东西简直无法和我想象中的法式面包相比,但我腹中空空如也,这多少也算是雪中送炭。我一股脑儿吃了个精光,然后将靠枕靠在机窗旁。我靠在那上面,闭起双眼,希望飞机降落以前,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头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所幸后来机上没有人再说话。

就在我快要入睡时,感到有人在轻轻碰我的胳膊道:“露丝。”

睁开眼,只见莉萨已经坐到了艾迪的位子上。她身后还是那些闪来闪去的黑影,我的头痛并未减轻。憧憧黑影中,又出现那张脸似的模样,一张血盆大口和火焰似的一对眼睛。我吓得身子一颤。

莉萨仔细看着我问道:“你还疼?”这时,那张脸突然不见了。

“是啊,我……哦,不!”我突然意识到她要干什么,说道,“别那么做!别为了我那么做,不值得!”

“很简单。我不会有事。”

“没错,可是你使用的次数愈多,从长期来看,对你造成的伤害也愈大。就算这一次对你而言很简单。”

“以后再说吧,快点。”

她把我的手放在她两只手中,闭上眼睛。通过心灵感应,我能感觉到她运用具有治愈能力的灵术时浑身散发出的魔力,魔力在她身上温暖而美妙。她过去也曾对我施过法,我身上忽冷忽热。可这一次不同,当她对我施法后,我身上只感到微微的刺痛。她突然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只是头还是那么疼。”

她满脸困惑和惊讶,我能感到她内心也是这样的感觉。“可我……我刚才施了法,我能感觉到那魔力在发生作用。”

“不知道啊,莉萨,真的没关系。你知道,你刚断药不久。”

“没错,可那天我刚为艾迪疗过伤,没问题啊。还有艾德里安。”她语气平静地补充道。这时艾德里安又扭过头来注视着我们。

我说道:“那些都是伤痕,可我这是最严重的偏头痛。可能你必须再养精蓄锐。”

莉萨咬着下嘴唇道:“你不会认为是那些药物减弱了我的法力吧,是么?”

艾德里安歪着脑袋道:“不会。当你施法时,整个人像超新星爆炸一样明亮。你的确施了法,可是对她没有用。”

她追问道:“为什么没用?”

“可能她身上有什么是你无法治愈的。”

我以怀疑的口吻问道:“头痛?”

他耸了耸肩道:“你看我像个医生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向你们描述一下我所看到的情景。”

我叹了口气,用手捂着额头道:“莉萨,谢谢你。艾德里安,也谢谢你那番讨厌的评论。我觉得现在睡觉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可能是压力太大了。”肯定是压力的问题。最近一切状况都可以用压力太大做解释。比如鬼魂、无法治愈的头痛、空中浮动着的怪脸。“可能压力才是无法消除的问题。”

她道:“也许吧。”语气里仿佛透出一种对这个问题的不满。可在她内心,她没有责备我,而是在责备自己无能为力。她担心自己不够好。

我安慰道:“没事的。你这才刚刚恢复,等你完全好了以后,我就折断一根肋骨让你试验一下。”

她嘟囔道:“最可怕的是,我觉得你不是在开玩笑。”说着她紧紧捏了一下我的手,然后站起来道:“睡个好觉!”

她离开后,艾迪一直都没再回来。为了给我宽大舒适的空间,他选择了其他座位。我心存感激地抖了抖身子,重新摆放好靠枕,将腿在另一个椅子上舒展开来。眼前又出现一片又一片的阴影,我只好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后来飞机刚一触地,引擎反推发出的巨大声响便将我从睡梦里惊醒。所幸的是头痛的症状已经没有了,我眼前那些飘来飘去的怪影也消失不见。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莉萨问道:“好点了?”

我点头道:“好多了,要是能吃上几口正经饭就更好了。”

她大笑起来道:“我在想这里会不会粮食短缺呢?”

  她说得没错。向窗外望去,我才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景色。我们已经成功抵达莫里贵族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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