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6月
麦克斯在特鲁希略下了飞机,打了辆出租车前往旅店。尽管这儿是秘鲁北部最大的城市,但因为处于从地震灾害中恢复的阶段,全城只有一家豪华宾馆营业。
入住登记的时候,麦克斯把他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一个叫乔斯的酒店员工,并且问他金字塔和古代遗址离城里有多远。乔斯非常乐于帮忙。很快,一辆出租车就把麦克斯带到了月亮金字塔。
尽管前往那巨大而神秘的建筑物只需要出城走上2.5公里,麦克斯一路上还是遇到了许多大力推销古董和雕像的“业余建筑学家”。而金字塔本身呢,虽然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壁画,但对于阐述丹尼肯的电影主题却没有任何意义。
在回到宾馆后,麦克斯发现一个精神抖擞的黑发青年正在等着他。这人说自己叫爱德华多,为当地的电视台工作。
“美国的电影摄制组从来没来过这里,因此我们很希望能采访您。最近除了地震灾情的报道,我们几乎没有其他新闻了。”
麦克斯向爱德华多实话实说,他并不确定电影能在特鲁希略拍摄。但这位充满新闻敏感的年轻记者却并不在意。他迅速离开,去招呼自己的摄像人员进来。
麦克斯不得不猜测,本周他们实在没什么新闻可做了。
几分钟以后,爱德华多带着摄像师雷吉纳多进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位麦克斯所见过的最迷人的美女。
那姑娘名叫玛丽亚,今年20岁,体态苗条,有着一头黑发和深绿色的眼睛。她的笑容如此夺目,笑容中洋溢的热情几乎会令人窒息。
玛丽亚穿着朴素而宽松的银色短上衣。爱德华多解释说,她的工作是新闻节目的制片助理。她对麦克斯笑着,看起来似乎对他很“好奇”--而这也正是他对她所抱有的心情。
采访结束之后,玛丽亚就和雷吉纳多、爱德华多他们一起离开了。但没过一会儿,她又一个人跑回来,请麦克斯写下他的名字、制片公司的名字以及他在采访中提到过的细节。拿到这些需要的信息后,她本打算再次离开,但却突然站住,笑着回望麦克斯:“你一个人到这里来么?”
麦克斯感到心脏几乎冲出了胸口。
玛丽亚接着说:“你晚饭的时候想找个伴儿么?我知道特鲁希略最好的饭馆在哪儿。”
麦克斯竭力恢复了平静,回答说自己很乐于跟她共进晚餐。他们出门叫了一辆车,来到一家小饭馆,点了辣牛心串、烤豚鼠和一些麦克斯从没见过的奇异蔬菜。虽然菜品显得多少有些古怪,但他还是很爱吃。
用餐的过程中,麦克斯无法阻止自己盯住玛丽亚的眼睛,它们是那么深不见底。而不管谈论什么事,他都表现得心猿意马。
就像麦克斯对于玛丽亚一样,她也对他表示了好奇。她告诉他,他是自己所见过的第一个美国游客。
“是不是所有外国佬都像你一样有趣啊?”她开了个玩笑,“而且,你们说西班牙语的时候,都是这么纯正的‘卡斯蒂利亚诺’口音吗?我真觉得自己在和西班牙国王聊天呢!你的西班牙语比我好多了,几乎让我不好意思了。”说完之后,她又笑了。
因为紧张,也因为被玛丽亚的美丽慑服了,麦克斯的口齿结巴起来:“我……我只是年轻的时候有幸去过欧洲,所以才会说一点儿西班牙语,但我其实并不是个有趣的人。如同我的世界让你感到新鲜一样,你的世界也同样吸引着我--也许还要加上一个‘更’字呢!我也喜欢你说话的口音,你的声音那么柔和,那么自然,对于我来说就像音乐一样。”
和玛丽亚说得越多,麦克斯就越发感到自己难以自控,几乎要意乱情迷了。
他们在饭馆一直呆到打烊。此时已经过了午夜,但没有一个人想结束这次约会,于是他们让出租司机把他们带到了麦克斯旅馆旁边的公园。当两个年轻人手拉手地漫步在树丛中、星空下时,一种奇妙的感情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对于麦克斯来说,他和玛丽亚仿佛在前生便已经相识了。玛丽亚对他讲述了她的家庭和她的印加血统。她还说到她也和古老的印加人一样,相信世界上存在着超越人类常识的精神力量,相信所有存在都有着生命,她说:“就连石头和树木都有意识。”
她还告诉他,她相信终有一日,印加女神会重新降临这个世界。到那个时候,“真正的印加人”将会夺回自己的领地。她也说到了印加人的宗教仪式,以及只有新婚之夜才能有性接触的贞节观。
麦克斯坐在木长椅上,挨在玛丽亚身旁。他心里的情话终于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疯了,但我已经彻彻底底地爱上你了。”他说,“我渴望着你,而且在我生命中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一个女人……不仅如此,我还感到对你怀着一种圣洁而纯真的爱,这也是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我知道这肯定是疯了……”
话没说完,玛丽亚已经热情地吻了上来,这是一个长长的、持久的吻。接着,他们盯着对方的眼睛,长久凝视。突然之间,在不超过半分钟的时间内,麦克斯仿佛亲眼看到了他和眼前这个姑娘共度一生的全过程。而从玛丽亚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也有着同样奇妙的感受。
他们听到了婴儿出生时的啼哭。
他们共同变老,成为祖父祖母。
他们看到了共同的未来,却一言不发。
这种奇妙的感受无法用语言形容,他们共同分享着这神奇的体验,几乎忘记了呼吸。
最终,玛丽亚开口说话了。
“我也爱你,我也疯了。虽然这是一种无法实现的爱,但我们的吻已经证明它永远都是完美无缺的。这份爱将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中。”
麦克斯仍在沉默,他被玛丽亚的爱情告白所震撼,但同时也感到了困惑。他已经看到了和这个女人共度的一生。他认识她,而且他想要永远拥有她。
当然,他也明白玛丽亚说的是对的。他们现在的处境、玛丽亚从小接受的教育,这些因素都让他们无法做出终身承诺。
再过几小时,他就要给拉巴斯的乔治打电话,汇报他在特鲁希略的考察情况,随后,他将按照预定行程,从利玛飞到厄瓜多尔的基多,然后是伦敦。在回到利玛的班机起飞之前,他甚至都没时间洗个澡了。
想着这些,麦克斯百感交集地看着玛丽亚,捧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这是个神奇的夜晚,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他拿出纸笔,请玛丽亚给他写下一个可以联系得上的地址。
随后,玛丽亚把纸递还给他,上面写着自己的全名以及邮政地址:
玛丽亚·马格德里娜·雷麦斯
弗罗尔斯大街 224号
秘鲁,特鲁希略
麦克斯此刻却突然震惊了。
这正是多年以前他竭力想记住,但最终却又忘掉的那些名字之一。而现在,盯着手中的纸条,麦克斯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那是麦克斯在垂死的经历中看到过的12个名字,而玛丽亚就是其中的第1个。
接着,他又看看她银色的短外套,然后盯住了纸条。
在麦克斯8年前的记忆中,伴随着玛丽亚名字出现的颜色正是银色。这不可能只是个巧合而已,其中肯定还有着更深的预示--这也许是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缘分。
也许玛丽亚真的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侣。
他努力向玛丽亚解释自己的新发现。
“也许我来秘鲁只是为了遇到你。”他说,“也许我们真的应该在一起,也许一种强有力的命运已经把我们联系在一起了。”
令他欣慰的是,玛丽亚并没有认为他的精神出问题了,她保持着平静。她和他之间有着一种神奇的默契。
“世界广阔而又陌生,你永远不会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她说,“如果我们应该在一起,那么就肯定会在一起的。但现在,如果你还不走,就要误飞机了,而我也会被父母没完没了地唠叨。”
“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我也将永远爱着你。”她接着说,“和你在一起,我感到了一种无比深厚的亲密,这是我在别人身上从未体验到的。其他的男朋友、我的兄弟甚至父母,都不像你和我这样心灵相通。我绝不怀疑你说的话,但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我们没法改变现在的处境。”
说着,玛丽亚给了麦克斯最后一吻,站起来走出了公园,把他留在旅馆门口。麦克斯疑惑着:为什么她刚才的话和当年妈妈所说的一样?那时,从垂死边缘中醒来后,妈妈也这样劝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