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是这么说的。”安迪?巴克莱把铲子一扔,爬出土坑,豪饮一口,几乎直接干掉一整罐老陈酒。“老天,”他说,“真是累死人的苦活儿。”
“二十美元的鸡蛋加一千美元的火腿,”米克说,“对个以农为业的人,这可真是一大笔钱,这么说来务农怎么还会穷呢?”
我抄起铲子,开始挖。
我告一段落,米克再接手,半途,他把铲子往里一插,叹了口气,“今天这么干活,”他说,“明天肯定浑身酸痛,但这种酸痛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真正的运动。”
“我平日的运动量明显不足,你呢?”
“我路走得多。”
“走路是天底下最好的运动,起码我听不少人这么说过。”
“最好的运动,而且自然让你远离酒桌。”
“哦,那就难了,尤其到了这把年纪,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埃莱娜去健身房,”我说,“一周三次,我也去过,但对我来说无聊得还不如去死。”
“但你走路。”
“我走路。”
他掏出小酒瓶,银色的瓶子映着月光,他啜了一口,放在一旁,重新拿起铁铲干活。他说,“我该常来这里,在这里我自然会走很多路,你知道的,而且多少帮着干点杂活儿,虽然我猜等我走后,奥加拉每桩事都得收拾重弄。我对农活一点天分也没有。”
“但你忙得很愉快。”
“很愉快,等等,也许根本是假象,如果说我在这里很愉快,那我干吗要跑回市里头去?”
“那是静极思动。”安迪提出解释。
“是这样吗?我和弟兄们在一起时为什么就不会思动?”
“你是说那些僧侣?”我说。
他点点头,“那些斯塔腾岛上的帖撒罗尼迦弟兄们。从曼哈顿乘渡船直接就到了,但你会觉得自己置身另外一个世界。”
“你上回去是什么时候?好像就今年春天,是不是?”
“五月的最后两个星期。六月、七月、八月、九月,整整四个月前,相当于刚去过,下次你得和我一起去。”
“好啊。”
“是啊,为什么不呢?”
“米克,我连天主教徒都不是。”
“谁管你是或不是?你还不照样跟我一起望弥撒。”
“那只要二十分钟,不是两个星期,我觉得我不适合去那儿。”
“没什么不适合的,那是一种静思,你从没这样做过吗?”
我摇头,“我的一个朋友隔一阵子会去一次。”
“去找帖撒罗尼迦弟兄吗?”
“去打佛教的禅,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他去的地方离这儿不远,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叫利文斯顿庄园的地方?”
“有,而且就在这附近。”
“所以,那座僧侣院就在这附近,他来过三四次。”
“那他是佛教徒了?”
“他出生在天主教家庭,但长大后就不再上教堂了。”
“因此他归皈佛教寻求静思。我见过他吗,你这个朋友?”
“应该没有,但他和他太太吃了你给我的火腿。”
“而且说很好吃,你刚才说过这个,对不对?”
“这辈子最好吃的火腿。”
“出自佛教徒口中的无上赞美。哦,天哪,这真是一个奇怪旧世界,不是吗?”他爬出土坑,“最后由你收尾吧,”他说着把铲子递给安迪,“我想这么深可以了,但你再多挖两下也无防。”
安迪又接着挖。这会儿,我感觉到冷了,于是把刚才顺手一扔的防风外套又捡回来,穿上。夜风刮来一朵云遮住月亮,现场的光线变得朦胧,这朵云很快就过去了,月亮重现清辉。月亮很圆,再两天就满月了。
凸月——这个词指的是半满到全满之间的月亮。这是埃莱娜的说法,嗯,《韦氏大辞典》里有,我想,不过我是从她那学会的。她还告诉我,在爱荷华,如果你找根小管子装了当地咸湖里的水,月亮会吸引管中咸湖水形成潮汐,我们人的血液化学成分和海水非常接近,月亮也会对我们血管内的东西造成潮汐。
触景生情罢了,在如此的凸月之下……
“行了。”米克?,安迪把铲子一扔,米克伸手拉他上来。安迪从小口袋中抽出一个小手电筒,对着土坑深处照去,我们三人看了看,一致同意大功告成,然后,我们回到车停处,米克沉沉的叹了口气,打开行李箱。
有这么一会儿,我想象行李箱是空的。当然,有空余的地方,可能还有件夹克,一根扳手,也可能还有一床旧毛毯或两卷破毯子之类的,除此而外,行李箱是空的。
就只是那么一刹那的想象而已,就像刚刚那朵云吹过月亮一般,我并没真正期望行李箱是空的。
当然,它不可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