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魅力之外,还有不可否认的自豪感,一种有点破损的自豪感,但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厉害。这次看到的自豪感并不是意大利人在500年前的爆炸式思想扫荡中的自豪感。这是一种新的东西,带着一点点骑士精神,还有一点点嘻哈饶舌的意思。他们都在说:“如果美元正在低迷怎么办?如果汽油价格死气沉沉怎么办?如果你憎恨你的上司怎么办?如果你因他挑起的战争而遭遇尴尬怎么办?”对于所有这些拥抱,他们的眼睛只是微微发光。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目前是,而且仍然是,痛苦。又是一个谜。他们想挑事儿,顺便挑事儿,就像寡妇借用肩膀托着朋友的头而听她哭泣着控诉丈夫的不忠。
所以,也许我去意大利,就像步履蹒跚的美国一样--甚至已经四分五裂了。我想被拥抱,换个角度,我也想拥抱。以此证明,在经历了父亲去世的困难时期之后,我能够再次照顾自己的灵魂。
我和女儿一起,因为我需要她,也许是需要她看到我是高兴的。我也需要意大利来为她疗伤--虽然她还没有成为主角。但可以说,女儿已经很能体会生活的真实了。她看到过事业上的压力如何影响着她的父母;她看到过父母因彼此独立的精神而数次离婚;她看到过母亲濒临崩溃的悲痛--正在悲泣着失去父亲的母亲;她处理过青春期之前的戏剧张力,知道自己的世界即将要面对我们准备让她应付的种种挑战。女儿和我一样需要意大利。我带女儿到意大利,就像人们带着老人去泡温泉、去看医生一样。而意大利不负盛名。
第一站:大卫。当然如此。即使我曾经在这座博物馆里呆过3个小时听一场艺术史讲座,说这座雕塑的历史重要性如何如何……算了,还是开门见山吧:大卫很性感。虽然我对女儿说的是什么裸体艺术的相对经典性,但实情是我对大卫另有衷情。
我在大学的床头上贴过一张大卫的明信片。不是什么保罗·麦卡特尼(Paul Mc-Cartney),也不是什么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就是大卫。也正在这张床上,我第一次与我的丈夫裸体相呈。我对他说,他看起来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我让他就用那个姿势站着,他照做了。
20年后,那个大卫已经永垂不朽了。全身赤裸的石膏像,在自己的寝宫中接受觐见。我喜欢观察人们站在大卫身后时的表情。不管是谁,也不论是什么性别、性取向、人种、文化或教育,都会欣赏如此性感的屁股。有些人含笑默认;有些人就好像在阅读一篇有趣的新闻文章,会扬一下眉毛;还有些人脸颊飞红,快步走开--特别是那些才12岁的孩子。
所以女儿很快撇开大卫,跑到另一间画廊了。不过我还是在大卫的身后呆了一会儿。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对我而言还有个特殊的原因: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大卫--自从我遇到我丈夫,自从我告诉他,他让我想起了世界上最受欢迎的雕像之一。我需要找回自己20岁时对男性的感觉,也许,也包括对我丈夫的感觉。
然而,我的反应令人失望,这里没有一丝丝色情意味。大卫看起来好像吃得太多了,甚至好像是被活埋的--就像现在这个状态的他。
也许,大卫一直怀念雨淋日晒、精疲力尽的日子,怀念他护卫美第奇宫(Medici Palace)时老房旧檐上掉下来的鸽子屎。也许,大卫现在并不自由,因为他们把他当作国王供奉在“寝宫”里(佛罗伦萨艺术学院美术馆< Galleria dell Accademia>)。现在,大卫也有伺奴了,护伺在他的两侧,都是米开朗基罗的伺奴。
我一直很喜欢米开朗基罗。他认为,手下的雕像早就存在于那堆石块里了,就像人的灵魂一直存在于肉体中一样。米开朗基罗留下了那些没有完工的伺奴雕像,告诉我们如何禁锢着自身的灵魂。
也许,大卫对于我有些不同的原因在于,我知道他是没有负担的,而这么多年来,我却做不到这种无忧无虑。大卫已经到达了终点,脱离了最初的那块大理石--除了他的脚还连着之外。所以……也许还没那么无拘无束。但是,那就是成为偶像的代价。我很好奇,我把我丈夫比作偶像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会觉得自己像国王么?他会觉得自己像刚从石头里解脱出来的雕像么?他会感到那注定要摔倒的命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