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张勋复辟令下,京城龙旗飘荡,旗人喜形于色。商肆怵然,中行、交行的纸币断不收受,吃饭、购物只认大洋,一时物价上涨,人心惶惶。

更有投机钻营、攀龙附凤之人,想在这大变局中削尖脑袋钻进去,捞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偏偏辫帅自有一定之规。他的选人、用人的标准以“辫子”评判。张勋的奇异规定是:“凡前清官僚,自亡国后,保存发辫而不服官于民国者为上选,可得内阁宰辅位次;有发辫而曾应民国之聘出山者为次选,可得尚书、侍郎之职;至若无发而又为民国官员者,虽有奇材异能,亦屏而不用。”这诸项当中,最难得的是“辫子”。民国已六年,不仅百姓,连清室王公贵戚都已剪发,谁脑后还拖着那根“猪尾巴”啊!于是,弄虚作假者应运而生。找一根假辫子,甚至就是剪下老婆、小妾的辫子,暗暗缝在叫做“纬斗”的清廷朝冠之上,希图蒙混过关。不光是辫子,连朝服也成了稀缺之物。那几日,做官服的裁缝大发其财,日夜加班也难以完工。无奈之下,有人竟跑到梨园去租戏装蒙事。紫禁城门前投帖问安的骤然多了起来。那看守大门的守卫恍惚之间也把自己当成了大内禁军,趾高气扬,耀武扬武。内务部司长王扬滨、欧阳溥存也去递折请安。守门的问他们什么职务。王扬滨、欧阳溥存不敢抬头,低声下气地说:“前内务部司长。”守门的竟厉声叱曰:“司长不过掌印郎中,五品官耳!够不上请安。”竟将他们赶了出去。

张勋在津时,指天发誓:若有复辟之心,将来这一颗老头颅必为利刃所断。复辟即行,当日听他赌咒发誓的某公气不过,写信大骂张勋:前日誓言,言犹在耳。今汝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吾恐断送老头颅之语,将成言谶矣。张勋看完信后,笑笑说:以我一颗头颅换取大清帝国,有什么不值呢?

张勋复辟有功,宣统皇帝亲封他为忠勇亲王。回到家中,张勋向老婆曹氏炫耀,施施然面有骄色。曹氏倒是深明大义,大骂张勋无良。她说,民国待你不为不厚,今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子孙后代想想吧!今天皇上虽封你为忠勇亲王,恐怕将来你就要成为平肩王了。张勋不解,问妇何为平肩王?曹氏答曰:你将来首领必不保。一刀将你的头颅砍了去,你的脖子不就与两肩一字平了吗!张勋“呸、呸”几声,算是吐走了晦气。他是个惧内之人,只得咽下这口怨气。

张勋的复辟劣行,立即遭到了全国各界的强烈反对。仍在北京的总统黎元洪、身在南京的副总统冯国璋,第一时间通电全国,声讨张勋的倒行逆施。前总理段祺瑞立即组建讨逆军,于7月3日在天津马厂誓师,兵分三路,直捣北京。局外人一看便知,张勋的日子不多了。

文人胆小。最先逃跑的是康有为。他落发为僧,想去北京的法源寺隐身埋名。传说这天晚上康有为剃了光头来到街上,正遇一队警察巡逻而至,康有为怕被认出,急忙避入路旁的厕所。黑灯瞎火,康圣人眼神又不济,“扑通”一声跌进粪坑。警察走远后,爬将出来,穿着污渍之衣,顶着一头秽物,跌跌撞撞逃到了法源寺藏匿起来。待风声过去之后,逃出北京,第二次流亡日本,过起了漂泊生活。1925年,他的大儿子与他的小老婆有了苟且之事。康有为一怒之下,赶走了儿子和小妾,举家回国,定居青岛,在汇泉湾畔安下家来。1927年康有为在青岛去世,葬于青岛万国公墓。“文革”期间,红卫兵掘坟扒墓,锉骨扬灰。改革开放之后,重葬康有为于青岛浮山南麓。康有为的一生功过是非,自当另有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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