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看到了两个美国。
一个是里根主义的、充满枪支暴力的、种族主义的美国,一个自大、自以为正义、有着腐败外交政策的帝国。尤其,八○年代是一个贪婪的时代、华尔街的时代,每个人都在追求胜利,没时间在乎输家。这是现实的美国。
另一个美国则是一个开放的,高举自由之梦的、金博士所爱的国度。这是,由“神话”所构建的美国。
原本他们要把新专辑叫做《两个美国》25。但波诺想要把这个时代描写为一个精神干枯的时代,一个如沙漠般的国家,于是有了专辑名称“约书亚之树”和专辑封面:沙漠中的约书亚树。
《约书亚之树》在全球卖出两千五百万张,叫好又叫座。除了畅销金曲 《无论有没有你》(With or Without You)、《我依然没有找到我在寻找之物》(I Still Haven’t Found What I Am Looking For) 外,还有几首来自他在中美洲旅行经验而被启发的政治歌曲。
例如,《消失者的母亲》是写给那些拿着他们消失儿女照片的美丽女人们。在七○年代到八○年代,拉美军事独裁政权会以谋杀或绑架手段让异议者“人间蒸发”,不论是在智利、阿根廷还是萨尔瓦多。一九七七年在阿根廷首都,一群自称“五月广场母亲”(The Mothers of the Plaza de Mayo)的母亲,在五月广场开始抗议,要求政府告诉他们孩子的下落。因为他们不知道孩子们的尸体在哪,也没有墓地可以哀悼。民主化之后,政府公布约有一万一千人被威权政府绑架。
另一首更愤怒的歌《射向蓝天》(Bullet the Blue Sky)是波诺在萨尔瓦多感受到的恐惧。当波诺走进农村时,突然发生爆炸声,他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他看见机关枪,听到战斗机从头上呼啸而过,但一个农夫跟他说,别担心,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波诺痛苦地反省说:“这个农夫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生活,而我却只在这里几周,想的都是我们歌曲是否会上排行榜第一名。”
于是,他跟吉他手艾奇(Edge)描述在中美洲所目睹的景象,要求他把声音尽量做大。艾奇问:“要多大?”波诺说:“要让人们感觉起来像是看到地狱,让人们感觉到当地火焰燃烧的意象。是谁在轰炸这些村庄?是谁在让这些农民过这样的生活?是谁在摧毁我们的生活?对这些农民来说,是美国。”
艾奇成功了。这首歌听来像是战斗机从天上丢下炸弹,火焰四处燃烧 。而歌词如此写着:
我从萨尔瓦多的山丘上摔落下来
天空被撕裂
大雨倾泻在裂开的伤口上
攻击妇女和小孩
攻击妇女和小孩
来吧来吧
来到美国的臂弯
《孤树之丘》(One Tree Hill)则提到了智利的传奇左翼民谣歌手维克托·加拉——他在皮诺切特将军上台后被上刑然后处死。在这首歌中,波诺对加拉的描述正是他自己一贯的音乐哲学:“加拉把他的歌曲当作武器,手中紧握着爱”。
《红山丘下的矿城》(Red Hill Mining Town)则是一首关于工业衰败城市的哀歌,歌名来自一本纪录一九八四至一九八五年英国矿工大罢工的同名书。
对波诺来说,对拉丁美洲的关注本质上就是对美国的困惑。“美国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地方。你必须跟他不断搏斗。”的确,在这个美国精神上最荒芜与贪婪、音乐上缺少真诚性的八○年代,曾经怀有美国梦长大的U2,用一棵“约书亚树”去反省美国的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替美国人召唤他们遗忘的理想国度。
七○年代至今 ,当摇滚巨星成为时代的声音(4)
时代的噪音
张铁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