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23)

从音乐会出来,天色已晚,我在大堂上仍看见楚,他的视线默默地追随着我,直至我步出会场的大门。他没有再对我微笑,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我。离开了玻璃门,我也把他失却了。(斑鸠在远方唱着,梦从桦树上跌下来。)我的丈夫和我一起上停车场去取车子,站在空旷的广场上,我抬起头来看见天上有一弯曲曲的新月。我的丈夫看见我呆呆地仰望天空,说道,是要下雨了吗,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唉,这样的一个人就是我的丈夫了。

"给你猜一个灯谜吧。"

楚说。

"新月。一句著名的唐诗。"

楚说。

"解铃吗?"

我说。

"很容易猜的吗?"

我说。(轻轻思量,美丽的咸阳。)

贝多芬的乐曲,该是只应天上有的吧。月亮,一弯曲曲的新月,那就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了。早一些日子,我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拔下了一根白发,我的丈夫说:我明天去买一盒何首乌回来给你,吃了何首乌,头发就会又黑又亮的了。我的丈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了。楚难道没有发现我头上出现了一条白发么,但他说:白色是美丽的。买一盒何首乌,那就是我的丈夫了。

我的丈夫。他如今就坐在泳池的旁边,那些财经的消息是如何迷慑他的心神呀。(晚报之必要,穿法兰绒裤之必要,马票之必要,自证券交易所彼端草一般飘起来的谣言之必要。)报纸遮着他的头脸,我只能看见他皙白的双足。坐在白铁草地椅上的这个人就是我的丈夫吗,我觉得我其实是不认识他的,我辨认不出他的声音,不熟悉他的步伐,我从来没有好好地仔细地观看过他的手,也不曾注视过他五官的模样,我不知道他戴什么样的手表,是不是石英自动,有没有星期日历?我甚至不能立刻说出来,我的丈夫究竟戴不戴眼镜。而在这个世界上,我将要继续和这样的一个人生活许多年吗?(整整的一生是多么地、多么地长啊。)我难道不是一个生活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那么,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在社会上做了那么多年的事,目击了那么多的人生百态,究竟学到了些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变成我目前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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