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的丈夫如释重负地到大堂去喝一杯酒,我在人丛中一眼就瞥见了楚,站在节目预告板的旁侧。我知道如果他来了,他必定会站在那里的,因为在过往的日子里,我们只要约好了一同看哑剧或者听音乐,我们必定会在那里彼此等待。楚看见我的时候,对我微微一笑,然后很快地收敛了他的笑容,他这样做,当然是由于我的丈夫在我身边的缘故。他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瘦了许多,这使我感到很难过,但我能够做些什么呢,我是无能为力的。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那是一件美丽温暖的风衣,因为我穿过,所以我知道。(斑鸠在远方唱着,我的梦坐在桦树上。)
"鱼姑娘,你一定是着了凉了。"
楚老太太说。
"把你的风衣给鱼姑娘披上吧。"
楚老太太说。
所以我知道,那是一件温暖的衣裳。圣诞节的时候,我的丈夫不是送给我一件名贵轻柔的爱尔兰麻包绒大衣吗,但我披上那样的一件衣衫,仍觉得寒冷。即使穿上那样一件人人认为是足以保暖的大衣,我的感冒也不会好的了。楚病了,我是知道的,因为他在不断给我的那些信里告诉我他生活的情况,但我并不知道他竟会这么瘦。我觉得很难过,我只能垂下了我的头。
下半场的音乐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乐。贝多芬的C小调作品还有《科里奥兰前奏曲》、《悲怆》奏鸣曲和第三号钢琴协奏曲。在第五交响乐里,C小调使贝多芬得以尽情发挥他激昂炽热富革命性的感情,我听得简直透不过气来了,这乐曲是如此地真挚激动,强劲而紧凑,我仿佛看见一个贝多芬站在我面前呼喊: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是不能使我完全屈服的。我细细倾听命运敲门的声音,从沉重的开端,到最后胜利舞曲壮丽辉煌的终结,在那段时间内我的灵魂就和音乐一起飞行了。
我不知道我的丈夫在音乐厅里端坐的时候有什么感觉,那些双簧管的吹奏,那些行板的乐章,那些持续上升的三和弦音色,以及胜利主题的显现对他有什么意义,我难道不是和一块木头一起坐在音乐厅里吗?对于我来说,在音乐厅里,我的丈夫不过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反应的打呵欠的木头罢了。(而吃菠菜是无用的。)如果坐在我身边的是楚,我们将会多么地快乐呢。当他激动的时候,他就会紧握我的手,我们会相顾微笑,我们会在散场之后,一面乘渡船一面仍要说起歌德怎样写下他的《艾格蒙》,贝多芬如何战胜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