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立刻搬过来吧。”
被追赶着似的,入江回到军营取行李。
“哦,住到李东功家去呀?我倒无所谓。不过,你最好小心那老头儿。可能别有用心。”
知道入江要搬走,三宅少尉说着,低声笑了出来。但皮笑肉不笑,让人很不舒服。
三宅少尉最后那句话的确有些蹊跷。起初,入江也不明白有什么意思,一直到行李搬进李家后,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在南京师范大学就读的侄女,寄宿在伯父李东功家。入江再度被引进客厅时,这次端茶出来的是侄女。
“我弟弟是公务员,在北方工作,我代他照顾他女儿。她今年十九岁,叫映翔。”
李东功笑眯眯地介绍侄女。
映翔轻轻点头,但表情僵硬,眼里很明显地带着戒备的神色。
很美的姑娘。眼睛澄澈,在小麦肤色的脸上,清纯地发着亮光。眉头轻蹙,使她表情的线条更显清晰。那美貌称得上威严可敬。
映翔把茶端到伯父和客人面前后,立刻走了出去。转身从旁看时,知道她嘴唇微微嘟起。入江想起老地主家里那个小姑娘。
喝完茶,李东功带入江到房间。
“这就是你的房间。选了最好的房间,也清扫过了。”
的确是很舒适的房间。即便在中国的农家里,窗户也算相当大的,光线极佳。地板虽有些旧,但铺着绿色地毯,深褐色的大桌子的抽屉周围刻着蔓藤花样,很是豪华。
有顶的睡床,垂着粉红的帘子。
作为男人的寝室太妖艳了吧。咦!说不定这原来是映翔的房间呢!
入江想着,心跳了起来。
“悬楼就在那儿,感觉很舒服的。要不要出去看看?”
李东功说着,朝门的方向走去。
入江跟在他身后。
跨山的房子多半建有悬楼。所谓悬楼,也就是在房子外侧的崖上搭起的木造平台,下面由几根柱子撑着。从支撑柱子的岩石附近看过去,褐色山崖垂直而下。
春天,拂过江南山河的风,已完全含着初夏的气息,非常清爽。五峰尾的绿意令人心旷神怡,眼下稻田的嫩绿,悠然地舒展开来。
“这个季节,在这儿是很让人愉快的。正是“新秧脚下长,微风弄衣裳”,对吧?我一有空就躺在这里看书。”
李东功兴致勃勃地说道。
此时,邻家的悬楼出现人影。
“狗东西!”
李东功的神情立刻现出不悦,大大地啐了一口。
“怎么啦?”入江问道。
“隔壁的家伙。”
“隔壁?”
入江望向隔壁的悬楼,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男人的脸。
“日本军占据这地方之前,隔壁的人家避难去了,是好邻居呢,说是要投靠内地的亲戚。闯进空屋的就是那个从南京来的谢世育。”
“谢世育?”
入江之前已听过两次这名字了。
“三十岁左右,一副驴脸,那家伙。我每天早上在这里躺着时,那男人一定在十点左右走到悬楼,穿着睡衣做早操。我只要看见他,就马上打道回府,觉得恶心讨厌。今天,这时候还恬不知耻地晃出来。我们走吧。”
李东功厌恶得掉头就走。
两人走进屋子,再度回到入江的房间。
映翔在里面,正蹲着打开柜子最下层的抽屉。
“怎么?还没全部收拾好?”
李东功问侄女。
果然是映翔的房间。映翔从抽屉拿出两本书,挟在腋下。
“我一见那家伙就火大,”李东功转向入江说道,“名义上是收购稻谷和蔬菜来的,但实际上是给日军提供物资的家伙。只这样也就算了,听说还倒卖各种情报呢。”
李东功见到谢世育的恼火似乎还没冷却。
“伯伯,别尽说这话了!”
映翔以强硬的语气责备伯父,悄悄瞄了入江一眼。
伯伯,这人也是日本人呢,别在他面前说这么露骨的话了。
话中另有含义。
老人也发觉了似的,说:
“没什么,入江先生可是学者呢。又不是军人,大可放心啦。而且,我信任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