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村长派人传话来,说李东功愿意做导游,如果入江不累的话,可以立刻上路。入江随即赶到村委会。
李东功看来有些年纪了,大约六十来岁。
“劳烦您了,请多关照。”
入江低头行礼,而李东功仅微微颔首,脸马上转向一旁。
“被村长他们说服,勉强答应的吧。”
入江这么想。
玉岭五峰就在附近,直到抵达那里之前,李东功一句话也没说。从态度就知道很不情愿做导游。
站在第一个山峰前,李东功首次开口:
“这是第五峰。”
“哦,是吗?”
入江正要走近,李东功却唐突地说道:
“先看第三峰比较好。”
“哦,是吗?”
入江没有拂逆他的意思,径自通过第五峰,步向第三峰。
玉岭诸峰的摩崖佛的确具有令人缅想推古佛的古拙之趣。但是,问题就在于此处的佛像,并不是出自代表那个传说年代水准的工匠或佛师之手。即使在二十世纪的今天,让小学生拿凿子雕刻,恐怕也能创作出类似推古佛那样古典的雕像吧。
玉岭的摩崖佛说不定是新时代的作品呢!
入江带着学者的视角如此观察。因为,第三峰上雕刻的两座玉岭最大的佛像,在技术方面太过娴熟。
按照入江的想象,大概是这样:
当地的信徒为了证明自己的虔诚,正在用并不熟悉的凿子雕刻着拙涩的佛像时,竟巧遇专门的佛师路过。佛师闪过念头——让我来示范吧。于是,两座巨大的佛像完成了。
如果入江推测正确,那么,第三峰的两座佛像将是推算年代的关键。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唐朝以前的技术。
“可能是五代或宋代的作品,再早也是唐朝末期的吧。”
入江说道。
“不,那两座是梁代时完成的,连作者的名字都知道。上面是包选的、下面是石能的作品,他俩都是名门子弟,并不是佛师。”
“是这样吗?”
入江用接近否定的怀疑语气说道。无关个人喜好,只要牵涉到学术问题,就算对方怒不可遏,也不会轻易地表示同意。
第三峰的绝壁高五十米。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岩石并非直直地矗立地面,而是在约中央部位切断,成为突出的岩棚,即大大地断为两层。
上层与下层各雕刻了一座大佛像,从螺发、肉髻、白毫等看来,知道是释尊像。两尊都是坐像,高度各十米。
相同的大小、相同的释尊像,且在相同的岩面雕刻而成,令人觉得十分神奇。而且,两尊像在技术上极为酷似。
仔细观察后发现,上层的佛像比下层雕得更虔诚,会不会是同一个作者先雕了下层,后来觉得不满意,决定在雕上层时作修正?——入江突发奇想。
提到中国的石佛,多半像云冈或龙门那样,先凿刻石窟再制作佛像。但是,手艺并不精巧的玉岭庶民们,很直接地就在岩面上刻起来。因此,仅以线条表现形状,比较接近绘画而非雕刻。
日本也有很多这种摩崖佛。同样是无名的庶民,将自己的信仰寄情于某种形状,费了许多年月雕刻而成。
在这类稚拙的线条雕出的佛像群中,仅第三峰的两尊表现出众。虽也只有线条,但全身立体感具现。
下层的释尊像不知什么原因,嘴唇涂了朱红色。
“下面那尊佛像涂了口红,为什么?”
入江问李东功。
“十年涂一次朱红,只有那尊佛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一带的例行仪式,叫做‘点朱’。”
“点朱?”
入江想起自己曾反问过同样问题。对了,那个老地主曾提到别错过十年一次的仪式,想来指的就是这个“点朱”。当时入江询问是怎么回事,老地主则回答去了就知道。
李东功也做了同样的回答:
“三天后即将举行点朱,你去看就知道了。”
无法得知详情,总之,是在佛像的嘴唇上涂红的仪式。
“很高呀!”
仰望岩面,入江小声说道。即使是下层佛像的嘴唇高度,离地面也有约二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