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的衣服是西装。自从他第一次朔河航行,观察到维多利亚式富丽堂皇的生活场面时,他就意识到他的位置在那里,在白人的男男女女之中,而不是在下面那黑暗拥挤的“中国舱”与自己的乡亲以及他们的恐惧为伍。今天,他穿着三件套的西服,里面是浆过的白衬衣,衣领是带翼梢的。还有领带夹,上面镶着一颗很像钻石的宝石,别在脖子和马甲之间微微突起的西式白色领带结上。
邝泗离开照相馆沿着萨克拉门托的前街朝三街和一街的交叉口走去;这里,唐人街紧挨着原先萨特湖的南岸,现在,这里叫做中国塘。前街到处是喧闹的商人、小贩和骗子--所有这些人都是专门对付那些刚下火车的疲惫而又乐于上当的旅行者的。尘土在马蹄和车轮下飞扬,这些车马是到这里装卸货物的--成桶的糖浆和威士忌,大包的草料和棉花,一箱箱桃子和李子,整麻袋的小麦和大麦。在各个街角,报童高喊着新闻提要--越是令人厌烦就越好。酒吧和旅馆提供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歌剧、戏剧和舞会。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但邝泗知道,这里一年一度的洪水如果说没有故乡的洪水那么凶猛的话,至少也是一样凶猛。洪水不仅冲垮楼房、毁掉生意,而且带来霍乱。
他走到一街向右拐,沿着街的南侧往前走。当他接近二街和四街之间的唐人街时,一股奇怪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熟悉而又惬意的生姜、鸦片和香火的气味,这气味与附近的奶牛场和屠宰场飘来的腐臭味混在了一起。空气并不是该地区唯一令人不快的方面。中国塘中的水也是臭水。洗衣店把污水和其他垃圾从南面排放到湖里。在北岸,铁路公司把油污的垃圾倾泻到水面。湖面的污染太严重了,曾不止一次燃起大火。
尽管邝泗非常渴望被一街和三街以外的世界所接受,但当他走进这熟悉而又孤立的小区时,总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在这个角落里竖立着一堵墙,使这里成了中式生活的中心。在萨克拉门托生活的五千中国人来到这里寻找粘在墙上的个人信息:“我在寻找我的儿子李全,如果有人看到他,请让他通过合心堂和他父亲联系。”“不要为那个叫史密斯的农场主干活。他不付工钱,饭菜不能吃。”各堂口所张贴的近期会议通知以漂亮的字体写成。一些年长者坐在反扣在地上的水果箱上为那些不识字的人读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