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宁静而温馨的时光里,她们总是缅怀往事。她们讲述关于传教士、妓女、帮会争斗、女子鼓乐队,还有全部由华人组成的棒球队等琐碎但引人入胜的故事。她们讲到了这个家族是如何战胜了种族法和种族歧视。老是恐吓说要把我扔进垃圾桶的二爷爷本尼,也会附和奶奶的话:“对,战争期间,老番(白人)让我们所有的中国人都戴上徽章,这样他们就知道我们不是日本人了。”
奶奶教我如何在淘米的时候把水淘清,然后,不用量杯,在蒸锅里把水加到第一个指关节。她解释说,是她的指关节还是我的指关节都没关系,因为五千年来,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最后,她会在上面放几段腊肠,一种美味的猪肉肠,蒸饭的时候,肉肠也就熟了。同时,我爷爷会切好其他的配料。米饭一蒸上,我就成了爷爷的二厨。他总是说:“你是我最好的二厨。”我们会一起做上一道西红柿牛肉,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在他过世几十年后大家却还记得。
在家人的婚礼上,我们会坐在桌旁等待新娘过来。我奶奶会让我代表我们这一桌把“利是”递给新娘,就是装在红包里的“喜钱”,红包的外面用金字写着祝福的吉祥话。我奶奶会带着我穿过几间巨大的宴会厅,挨桌向我解释每一个人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这是你堂兄的大儿子。这是你三表弟。”
年,姑奶奶西茜以传统的中式宴会庆贺八十寿辰。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和我的堂兄妹离开了宴会厅,窥视正在主厅举行的一场婚礼。这里,至少有五百名来宾用筷子敲打着他们的碗和杯子,发出惊人的吵闹声。“哦,他们肯定是从台湾来的。”我的一个堂弟不屑一顾地说道,“你知道的,FOBs(fresh off the boat),刚下船的。”自从邝泗的第一次航行以及他早期向妓院兜售开裆内裤的职业生涯以来,家族已经成为老牌贵族。我们是ABCs(American-born Chinese):在美国出生的华人,早已不是刚刚下船的人了。
那天晚上,我送给西茜一册露丝安妮·卢姆·麦卡恩的书,《华裔美国人的画像》。这本书,尽管描写了诸多的不幸、隐私和以不正当手段取得的辉煌成就,但同时也表达了强烈的文化和艺术气质。三天后,我的表姑莱斯莉来了。她想让我知道,她的母亲西茜,当然也是我的姑奶奶,认为该为我们的家族写本书了,而这本书理应由我来写;姑奶奶是我曾祖父半华人、半白人家庭中唯一在世的人了。第二个星期,我就带着录音机来到了店里,听西茜姑奶奶、我奶奶和亲戚们讲述家族的历史。第一天我就得知邝泗并非家族中最早来金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