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1)


  
  我的曾祖父邝泗1871年离开中国时还是一个年轻人,他在金山(中国人对美国的旧称)事业发达,活到了一百岁。他从大批默默无闻的亚裔移民中脱颖而出,成为这个国家最富有、最杰出的华人。他把顾客吸引到自己的亚洲艺术品商店,卖给他们观看美人鱼标本的门票。他喜爱金钱,对价格昂贵的轿车像孩子一样充满热情;他也喜欢女人,我的家族成员都知道他有两个妻子。邝泗和我的白人曾祖母莱蒂茜·普鲁厄特的婚姻后来创立了泗姓。他的第二位妻子是一个华人流浪者,靠做烟花爆竹为生,嫁给我曾祖父的时候才十六岁,而他当时已经六十四岁了。家族一直沿用邝姓。邝泗生养了十二个孩子:五个欧亚混血,七个华裔,最小的一个出生时他已将近九十岁了。本书描写的是泗氏和邝氏的家族故事,也是讲述他们如何融入美国社会的故事。
  
  小时候,我的许多周末和大部分暑假都是在唐人街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我们穿过一个月亮门,门的两侧由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守护着,随后就进入了我们家族幽暗凉爽的中国古董店--邝萃安公司。这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博物馆,不要说其他物品,这里不仅有官窑烧制并用舢板顺河运输的瓷器和从乡间庙宇掠夺而来的神龛,还有巨大的建筑雕刻--拆开装运,然后由邝泗的儿子们在他诸多库房中的一个里重新组装起来。
  
  午饭时,奶奶斯特拉和我总是上街去饭店,饭店肯定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字,但我们只叫它“小地方”。路上,我们总会跟三星肉店的布莱基聊上几句,他的橱窗里挂着一只只金灿灿的烤乳猪。我们还会走进玛格丽特的万国杂货店,浏览过道两旁货架上的咸话梅、鱿鱼干和豆腐乳。在饭店,我们会走进厨房,和大师傅聊上几句,看着他把我们订好的午餐装盒打包。
  
  回到店里,我会去楼上的作坊,里面既有巨大的机器,也有娴静的中国女子的巨幅画像。在这里,我爷爷和我二爷爷本尼淹没在飞扬的锯末和锯齿发出的嘈杂声中。本尼每次见到我总是用愤怒的眼睛瞪着我大喊:“我要把你扔进垃圾桶里。”我受到惊吓,连忙跑下楼去。爷爷和二爷爷做完工后用拉瓦皂清洗自己。
  
  午饭后,我在堆积如山的草垛上玩耍,或是爬进巨大的佛像的臂膀里,或是在庞大的神龛下做一个要塞;此后,如果我厌倦了玩耍,奶奶斯特拉在修复紫檀木屏风的时候会让我“帮助”她。我清洗毛刷或是调色,有时候她会让我用指肚把泥子压进破损的地方。姑奶奶西茜在清扫从青铜室到美工室、画卷及丝织品室的地板并为之打蜡的时候,我也许会帮助她;我们从大厅的一侧忙到另一侧,大厅里摆放着雕工精美的家具。
  
  下午晚些时候,我奶奶和姑奶奶西茜会悠闲地坐在商店后面的柳编椅子里喝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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