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还是七彩的莲花。如果我没猜错,这朵怪异的七彩莲花和《妙法莲华经》一定有很大的关联,如果老龙在东西寺塔下,那这朵莲花会不会是它显现的?”
小小说:“难道那老龙已经痛改前非,自己就想皈依了?”
我一脸认真地说:“我想应该是这样,在我小的时候它就预先知道二十多年后我会去找它,所以它就把它的想法告诉了我。”
“现在机缘到了。”小小说。
“不错,它是该出来了。”我看着湛蓝的天,深吸一口气说道。
这千年的禁忌,是否即将破除?
第二天,我和小小又去了东西寺塔,我们要确定一下,那个点出现的大致方位,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找不到地方。
到了那里我才发现,以前我见到七彩莲花的地方早就不在了,不过大致应该是现在近日楼所在的方位。我和小小牵手走进近日楼,发现里面是个宽宽的小广场,左右两边各有朱红的大门,大门两侧,可以顺着楼梯一直走到城楼上面。
站在城楼上,我焦急地四下张望,心里一直在想,以前那口井到底去哪里了?
从我小时候见到那朵七彩莲花的位置来看,那里的确没有井,本来我的想法是先找到那口井再想办法下去,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我心中立时升起一个疑问:为什么会把那口井填掉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后人一定已经找到镇龙的其他方法了。
会是什么?
我想,会不会是那颗“金刚琉璃心”?
在近日楼里绕了几圈,还是找不到确切的位置,这里变化太大了,看来我们只有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出来时才能大致确定。
但是,如果明天是个阴天怎么办?
一切都是未知数。
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地上有只正在爬行的小虫子,那虫浑身上下闪着光芒,小小也看到了,跑过去一把将它捉住。
我惊讶地问:“你不怕虫子?”
小小笑道:“这么好看的虫子谁会害怕?”
当小小摊开手掌的时候,我愕然了,这就是二十年前的那种虫子。
正在这时,这只小虫突然从小小手中倏地飞走,在我们头上绕了几绕,便渐渐飞远了,直到变成一点,直到再也看不到。
这只怪虫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会不会预示着明天会昔日重现呢?
黎明时分,我和小小与青峰老人相会在双塔下。
正当我们说笑之间,只见天空红光骤现,片刻间,那红光越来越广、越来越亮,最终洒满大地。
太阳正在升起。
神圣的时刻即将到来,我们三人不再说话,一起等待东塔的身影。
塔影越来越长,待到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它便停在了近日楼城门前。
看样子,我没记错。
太阳虽已升起,可我们还要一直等到日落,由于时间充裕,小小便拉了我和老人找了个茶馆喝茶聊天。
“想好破解地藏寺经幢的办法了吗?”老人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的茶叶,不经意地问我。
我摇摇头:“还想不出来,您有什么好建议吗?”
青峰老人道:“那天咱们分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有一点很重要,当年高升泰找到的两位高僧,为什么要高升泰建地藏寺而不是别的寺庙?如果是这样,那么这里面是否又包含了更深的意义?”
我思考着说道:“难道只有地藏菩萨才能镇住此蛟?还是只有地藏菩萨才能开度此蛟?”
青峰老人道:“我也想过,或许是后一种的可能较大,因为从整个经幢上雕刻的塑像来看,似乎过于强大了,而且经幢属佛教密宗,镇妖似乎更加有效。所以我认为,当时永照和尚和云晤和尚建了地藏寺,但地藏菩萨慈悲太盛,那恶蛟才将石碑撞裂,想要冲出樊笼。可后来虽说建了经幢,可是对那恶蛟却又太过压制,那恶蛟简直便是永无出头之日了。但在地藏菩萨心里,却是想要将它解脱的。如果都龙王要你去做这件事,我想应该是想让你找一个比较合适的法子。”
青峰老人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如果是这样,那么还是要靠我这枚墨舍利,不过我实在想不通,难道还是要同样给那恶蛟再写一部《妙法莲华经》?
小小在一旁忽然说道:“或许是从别的方面入手?”
我笑道:“现在就是这个想不到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小说:“佛告诉我们,在每个众生本性里,都具足佛性,每个众生,性德也都是圆满的,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众生,地藏菩萨就是如此,‘心如大地,能安一切’。心如大地一样,一切法、一切众生,赖以住持、生长、荷担,地是我们的心地,心地平等,载荷诸法,载荷一切众生,你喜欢的、爱的人也住在这个地上,你讨厌的、怨恨的人也住在这个地上,地不分亲怨、没有好恶,如果你的心分了亲怨、分了好恶,便不是你的真心了。而在每个众生心里,又都有一笔丰富的宝藏,就是法身、般若和解脱。法身就是你本来的面目,般若就是你本来具足的智慧,解脱就是明了、觉悟。那就是说,你本来就具足圆满的智慧和觉悟。可众生都在妄想、分别、执著中迷失了,把自性里最好的东西都忘记了。菩萨也是人,菩萨就是‘觉悟的有情众生’,我们其实就是迷失的有情众生。恶蛟和我们一样,都是迷失的有情众生,那么,只要它是众生,那么它的本性里一定具足圆满的智慧和觉悟,所以我们只要找到它迷失的根源,便一定可以度它了。”
我和青峰老人听得瞠目结舌,我忍不住问小小:“你什么时候也开悟了?”
小小红着脸道:“我还差得远呢!和你在一起这妄想就放不下,怎么可能开悟?只是这几天我在家的时候都听净空大法师讲经,才突然想到这一点的,这些都是净空大法师讲的呢!”
我点头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其实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可像你说的,要放下这妄想、分别、执著又谈何容易?我们放不下,那蛟也不一定能放下。”
青峰老人突然说:“觉悟,也许就在一刹那。”
双塔的影子渐渐在变化,太阳一定会落下去,明天也一定会升起来。双塔等了上千年,只在等这一刹那。
佛说: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一念三千。
或恶或善,只在一念间。
西寺塔的影子开始缓慢地移动了,我的心跳也随之骤然加快。我不知道,我所期待的一刻能否出现。
塔影朝我们移动过来,转眼间便停驻在城门前。
我们在等,等那朵七彩的莲花。我听见心脏跳动的声响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城门前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
忽然,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张开嘴,可是还没等我发出声音,小小就大声叫了起来:“山鹰!”
那个背影停滞了,继而迅速地朝我们转过身来。
“啊……”小小发出一声刺耳的骇叫,随即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这个与我面对面的男人正是山鹰,可是,他又无论如何让我不敢相信他真是山鹰。
小小那天在火车站也许并没看错,“山鹰”真的再次出现了,而且就在昆明。尽管我曾无数次怀疑过他的身份,但是当他那熟悉的背影出现的瞬间,我发现我心头有热流涌动。难道我一直把他当做朋友?
山鹰向我们走来了,他在笑,然而,我却只看到半边脸部的牵动,半张与原来同样英俊的脸。然而,他的另半边脸——我不敢相信这还称之为脸。那半边脸已经扭曲变形,原本高高的颧骨此刻已经错位坍塌,脸上的肌肉就像被压扁的一块肉饼,一直斜垂到他的颈下。在这一切的扭曲和丑陋之外,这半边脸上还布满红红紫紫的疤痕,就像开了口的榴莲。
山鹰走到我面前了,他伸出手,微笑着说:“小晨,你好。”
我几乎是麻木地回握了他,可是,我却发现握住的手指少了两根。
“山鹰,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更为恐怖的事实吓呆了。
山鹰的另一只袖管里空空荡荡,他就张着那三根手指的右手,对着我凄楚地笑。
终于,他说话了:“我还活着,我没死。”
“你为什么没回石洞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小小放下捂着嘴的手,声音颤抖着难过地问候。
“我没回是因为我没办法回去,我躺在山洞里,一直躺了一个月。”
“山洞?什么山洞?”我的心一阵慌乱,我担心他说出我不想听到的名字。
“白云洞,你们离开后,我却一直都在洞里。”山鹰的声音非常空洞。
“白云洞?你……你是不是那个‘面具人’?”我惊惧地倒退一步,我真怕他说出我曾经怀疑的答案。
山鹰半边脸在苦笑:“我不是!我当时就在他脚下,当你就要被他拉下来的时候,我在下面扯住了他的腿。结果,爆炸发生了……”
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在白云洞外生死一线的那个瞬间。财哥和小小在上边拼命拉住我的胳膊,而那个“面具人”则死死地将我往地狱里拽。
突然,我脚下猛地一松,我借着这唯一的机会,冲出洞口。
原来,是山鹰,那一秒竟是他从下面将我与地狱分离。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你不是说绝对不能踏进洞内一步吗?”我的大脑极度混乱。
“唐晨,你没有猜错,我虽然不是面具人,却同样是归真教的人。你们在洞中反复看见的白衣人就是我,我按照指令要把你们带入歧途。可是,我并不想伤害你们。我只是身不由己。小小在暗河边被面具人打晕之后,是我把她抢了下来,藏在玉棺里,是怕她被别人伤害。当我准备按计划撤离白云洞的时候,却发现你们正被面具人苦苦追赶,在一刹那,我放弃了逃向生门,选择与面具人共入地狱。”
“原来……原来你是这样才被炸残的?”小小心痛地说道。
我问:“面具人呢?他究竟是谁?”
我始终不能忘记面具后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他究竟是谁?
“他就是曾经假装救你的自在和尚。”
“自在?”我脑中立刻闪过一张瘦长的脸,原来,在小小失踪后曾经相伴我半日的瘦高和尚竟然就是最后那个残忍而冷酷的“面具人”?
鸡足山上相遇的那些人,究竟哪个是敌?哪个是友?我不敢去想。
“黑婆婆呢?为什么烟雾过后我们看见的只有一只黑猫的尸体?”我问出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
“她被救走了,而且,她现在早已全愈,依然还是归真教的教主。”
“她被谁救走了?是谁?”我愤愤地说道。
“是我。”
“你?山鹰,你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让她继续作恶?”我心痛地摇头。
“我别无选择,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儿子,亲生儿子。”
“你……你……你的母亲不是在石洞村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她平日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而她另一个身份则是那个神秘的‘神女’。同时,她还是最最邪恶的归真教主。”
“这怎么可能?”这个事实我绝对接受不了。
“是的,我说的全是真的。我该走了。你们一直都是我的朋友。”说完,山鹰便摇晃着空袖筒孤独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山鹰!别走!你去哪儿?你这个样子怎么生活?”我忍不住追了上去。
“没关系,我已经离开鸡足山了,虽然我在别人眼中是个丑陋的废人,但我自己却觉得这种流浪的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最快乐的日子。我再也不属于谁,我只是我自己。”山鹰说完,再次转身。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一个“飞弹”凌空而来,不偏不倚正砸在山鹰的头顶。
山鹰摸了摸头,弯腰把地上的飞弹拾起。
我则与小小一起愤怒地寻找飞弹的来源。
这时,我看到山鹰手里托着那枚打伤他的飞弹,现在我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一只大鞋,是我曾祖父的那只大鞋。
一定是那个瞎子乞丐!我狠狠地想到,然而,当我正要找寻那瞎子乞丐兴师问罪的时候,山鹰却已经抢先走了过去。
城门前的空地上,坐着一个瞎子乞丐,此刻,他正傻傻地笑着,嘴里啃着半截烤得焦黑的玉米。
山鹰一直走到乞丐面前,双手把鞋捧给对方。
瞎子乞丐却回手一推,嘴里尖声尖气地叫道:“这鞋归你了,你好好抱着吧。”
说完,他从地上爬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说:“花就要开了。”
与此同时,瞎子乞丐将那枚啃完的玉米棒子随手朝我和小小扔了过来,我躲闪不及,玉米棒子砸到了我的脚背,滚落在地。
我一愣神的工夫,却听小小一声惊叫,指着我的脚说不出话来。
我低头一看,正是那朵七彩的莲花。
玉米棒子不见了,瞎子乞丐也不见了。
我从包里拿出竹筒,将经文抽出来,一起放在那朵摸不着的莲花上。
转眼间,七彩光圈便移到了经文上,突然间,经文四周同时卷起,层层叠叠,变成一朵纸样的莲花,而后只见红光一闪,经文竟然自己燃烧,瞬时灰飞烟灭。
小小看得呆了,但旋即笑道:“我说是要烧吧!”
青峰老人目光深邃,一直注视着那朵七彩的莲花,直到光影慢慢消失。
光影消失的刹那,山鹰却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的手里抱着那只大鞋,他仅存的三根手指中间,却捏着一个笔帽大小的竹哨。
他说:“如果见到我母亲,请你把这个交给她,这是我六岁时她送我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我一直带在身上,带了十八年。请你转告她,如果她能离开归真教,那么在我生日那天,只要她在金顶吹响这只竹哨,我就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当山鹰向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脸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他那被爆炸毁坏的半边脸,此刻竟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我被这张脸的美丽感动得几欲流泪,山鹰温柔地向我们道声“再见”,便转身离去。他的背影竟然也有莲花般的光晕笼罩。
他走出去几步,又再次回头,举着那只大鞋对我们粲然一笑,他说:“花开的时候,我会来看你们。”
我和小小以及青峰老人站在近日楼前,一动不动地目送山鹰越走越远,直到他再次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