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深夜,正在休息,忽听“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唐贺料想又是那老鼠来袭,便起身拿了棍棒去打,刚将油灯点亮,只见一条白影在面前倏忽游过。
唐贺一惊,定眼看去,登时便吓个半死。只见一条水桶粗的白蛇正盘在书案旁边,高昂着头对着桌上的墨舍利,见唐贺点灯过来,也不逃走,也不咬他,只是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尽管这白蛇眼神温柔,但身形实在巨大,把唐贺吓得不敢动弹,只好和它对峙,只怕一动,今天就要葬身蛇腹了。
小小的藏经阁已被那大蛇占了四分之一,但门窗都紧紧关闭,也不知它从哪里爬进来的。
稍倾,那白蛇不再和唐贺对峙,慢慢地朝唐贺游了过来。唐贺一见,毛发皆立,拔腿便欲夺门而出,哪知双腿犹如铅坠,竟是一动也不会动,背后一身冷汗早已把衣服打湿。
事到如今,唐贺心念一转,也就听天由命了。他索性把眼一闭,心中暗道:也罢!让我早点和父亲大哥他们团聚去!也免得阴阳无期!
事已至此,倒也不再惧怕,他只感觉那蛇贴着他身子蹭了蹭,冰凉冰凉。过了一会,唐贺仍感觉不到蛇来缠他,心里奇怪,便睁眼来看,却见那白蛇已无踪迹,方才长嘘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唐贺便急匆匆跑去找寺僧询问,那些寺僧竟是一个也不知道这寺里还有如此大的白蛇,只当唐贺做了个梦。唐贺心想,可能真是南柯一梦吧,可那蛇贴身而过那冰凉冰凉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难道这白蛇真的来过?
到了晚上,唐贺把门窗死死关紧,还用一根木头顶住,心想管它到底有没有蛇,先防着要紧。躺了半天总觉得心神不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干脆起来抄经。
唐贺将灯点上,拿出墨舍利研磨,才研了一半,只感觉背后发凉,忍不住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大白蛇盘在房柱上,头伸在唐贺背后,唐贺回头时差点没碰到它那艳红的舌信!
白蛇还是静静地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唐贺,不时伸出火红的长舌,和它那纯白的头颅形成强烈的反差,白的如雪,红的似火。
唐贺再见白蛇,而且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他便把蛇瞧得更加仔细。那白蛇虽然吓人,但唐贺却发现它的眼睛神光流动,极是善良,而且它并没有想来伤害他,好像还有和他亲近之意。唐贺壮着胆子伸出手去摸了摸那蛇的额头,白蛇不躲反而歪过头蹭了蹭唐贺的手背,神态亲昵,像是认识他一般。
唐贺见白蛇通人性,心中更是畅快,一时睡意全无,便研磨开始抄经。只见那白蛇一见唐贺拿出舍利研磨,便抬起头来,看着那舍利,眼神中满是狂喜之色。唐贺顿时明白,是“墨舍利”将这蛇引来的。这白蛇如此通灵,定是神物,只是不知道它为何如此喜爱这枚舍利?
自从这白蛇来了以后,藏经阁那些大老鼠就再也没见踪迹,唐贺也再没将白蛇之事和僧人们提起,怕他们将它捉去。
白蛇每晚必来,陪着唐贺抄经,唐贺和它说什么,它也能听懂,极是乖巧。
没有了那些老鼠烦人,唐贺精神自是好转,经书也越抄越快,不知不觉间,已到次年春天。
唐贺抄经日久,早已将经书背得精熟,到得后来,已不用看经,自己边诵边写,而每每当他念经之时,那白蛇都在一旁全神贯注地聆听,时而沉思,时而竖立,时而欢喜,时而感伤,仿似悟道一般。
唐贺心下颇为奇怪,便对白蛇说:“你可是喜欢听我颂读佛经?要是喜欢我从头给你吟诵可好?”
白蛇闻言,扭动身形,目光如炬,不住点头。
于是唐贺就把每部经书从头至尾一字不差给那白蛇一一吟诵,见白蛇听得饶有兴致,他读得也越发认真。
一人诵经一蛇听经,一个读得高兴,一个听得兴奋,这日子倒也快活。
这天唐贺正在写经,只见白蛇又向他游来,那蛇眼神精光闪烁,似有欣喜之色,对唐贺又蹭又磨,极是调皮。
唐贺见状,便拿起手中毛笔在它额头上一抹,笑道:“看你如此欣喜,莫不是要成龙了?”
白蛇一愣,眼神似有哀伤,伸出舌头舔了唐贺几下,额心就带着那点墨迹慢慢游走了。
这天晚上竟不见白蛇过来,唐贺心中奇怪,便走出藏经阁寻找。刚出门口,便见风云突变,电闪雷鸣,大雨霎时倾盆泼下,又见周流寺四围河水翻滚不止,一声炸雷响过,风云即止,雨势也慢慢小了。
唐贺跑回房中,身子早已淋湿,只有脱了衣服晾着,早早睡下。
却说那见利忘义的张员外,早将唐父的遗言抛到了脑后。一日紫蝶外出进香时,被王爷的小公子一眼相中,托人找到张员外说媒。那张员外一听是当今王爷的公子看上自家小女,自然又惊又喜,一口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为防女儿逃走,张员外还将紫蝶锁在闺房之中,只叫仆役传送餐食。
这日,王爷派府上赵总管带了皇后御赐的金钗到张员外家下聘,张员外这才放紫蝶出来见客。
却说这紫蝶亭亭然走下楼来,仿若月宫仙子、世外美姝,把赵总管看得竟是一呆,慌忙躬身施礼。
紫蝶从容还礼。
赵总管趁机取过一个丝绸包裹,毕恭毕敬双手呈上:“这是皇后娘娘亲赐给紫蝶小姐的金钗,王爷特地令小人带来请小姐过目。”
紫蝶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金钗上镂空刻着两只凤凰,嘴里叼着硕大的明珠,金光灿烂,神态逼真,有翩翩欲飞之势。
“承蒙娘娘和王爷千岁错爱,不过我想托赵总管问王爷一句话。”紫蝶慢声道。
“哦?紫蝶小姐请讲。”赵总管道。
“请赵总管替我问问王爷,这世间的男子最看重的是什么?”紫蝶问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个‘信’字。”赵总管答道。
“对!是个‘信’字,都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我再请问赵总管,倘若有人不惜以死救你性命,临终托付你一件事情,你当如何?”紫蝶追问道。
“紫蝶!你该回房了!”张员外在一旁怒道。
紫蝶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赵总管沉吟片刻,谦恭地对紫蝶说道:“如被救之人已亲口应承,自当照办,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紫蝶一听此言,顿时泣声道:“好,好,赵总管的确是明白人。赵总管,请总管转告王爷,这小王爷,紫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的了,若王爷怪罪下来,紫蝶愿一人承担!”
说完,紫蝶抓起一支尖利的金钗,向自己左眼狠狠戳了下去。
小红在一旁失声惊叫,张员外和夫人也是接连惊呼,赵总管拦阻不及,眼中满是怜惜之色。此刻,只见那紫蝶已拔出金钗,左眼血如泉涌,对赵总管颤声道:“麻烦赵总管回去向王爷回话,就说紫蝶心意已决。个中缘由,请问我的父亲吧!”
赵总管懊恼跺脚道:“你这又何苦……”
张夫人抱住女儿是放声痛哭,小红则慌忙拿出手帕,替紫蝶按住伤口,大哭道:“小姐……你何苦如此啊!小红……这心都碎了!”
张员外见此突变,吓得已是面如纸色,慌忙遣人去传郎中替紫蝶治伤,对赵总管更是忙不迭地赔礼谢罪,一脸惶恐。
赵总管冷冷道:“张员外,这其中的缘由等王爷来问你吧,老夫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张府。
张员外一见,便知闯了大祸,这王爷如何得罪得起?要是他一发怒,那我的项上人头哪里还保得住?一想到这里,浑身冷汗直冒,战战兢兢地回了屋,一宿未眠。
郎中看过紫蝶伤势,已是复明无望,只好清理了伤口,包扎起来,开了些药便走了。
小红见紫蝶一目已瞎,心中甚是悲痛,天天服侍紫蝶起居饮食,比先前更是体贴。但见那紫蝶左眼眼珠已干瘪,伤口虽渐渐好了,但那容貌,却已不复从前了。
再说那张员外天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就怕那王爷来找他麻烦,谁知过了半月也不见动静,便差人去京城打听风声。
不想差人未到京城,那王爷却已先到了他家。
张员外一见千岁驾到,吓得魂都飞了一半,只见王爷带了赵总管和一干随从,面色阴沉地进了张府。虽说王爷身着便服,但他那高贵的气质却无法掩盖,张员外跪到在地,不敢抬头,身子兀自筛糠般乱抖。
王爷看都不看张员外一眼,一进门,就直接问道:“紫蝶姑娘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张员外哪敢怠慢,便在前带路,将王爷领到了紫蝶的绣楼。
张夫人将紫蝶带下来,自己先向王爷请了安,退在一旁。
紫蝶也向王爷深深道了个万福,抬头去看这千岁,只见他面如玉润,长髯美须,龙眼阔口,不威自怒。
王爷道:“紫蝶姑娘伤势如何?我这次带了宫内上好的金创药来……唉!只可惜姑娘这眼睛却任是华佗再世也医不好了。”
紫蝶见这王爷气宇轩昂,对她也并无恶意,便多了些好感,婉转说道:“多谢王爷,小女子伤已快好,虽一目已瞎,但索性日常生活一些无碍,请王爷不必挂心。”
王爷叹道:“唉!如此好女,可惜我儿无缘啊!”
说到此处,王爷突然转过头去,声言厉色地对张员外说道:“张员外,你将这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讲来我听,不得隐瞒,否则我叫你小命难保。”
张员外哪敢怠慢?便从张唐两家的渊源说起,一直讲到唐父临终嘱托。
王爷听完勃然大怒道:“好你个张员外!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别人舍命相救,你却反复无常,背信弃义!连你的女儿尚知‘信义’二字,你
张员外吓得面如土色,嘴唇发青,哆哆嗦嗦地跪下道:“王爷,小人实是罪该万死!我现在已懊悔不迭,请王爷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命。”
王爷叹道:“你这条贱命我还不稀罕呢!但你如此可恶,不加惩戒怎消我心头之恨?来人哪!把张员外家产尽皆查抄!”
张员外听说王爷不杀,已是大喜过望,哪里还管得什么家产?连忙磕头跪谢道:“多谢王爷不杀之恩,小人自当听从王爷吩咐。”
爷道:“你去把那唐贺找来,今日我要主持公道,为他们二人玉成好事。”
张员外遂派人去周流寺找唐贺,唐贺不知何事,心下有些忐忑,但又想丑女婿总要见岳丈吧,便坦然地随那人到了张府。
一进张府,只见人人神色凝重,张员外和他夫人站在一旁,当中坐着一个威风八面的陌生人。
唐贺低头又见一女子背对他跪在那人面前,那背影不是他魂梦相牵的紫蝶吗?当下忘情叫道:“蝶儿!”
紫蝶正在回王爷话,一听唐贺的声音,急忙转过头来,见到心爱的情郎,登时落下泪来。
唐贺一见紫蝶左眼包着白布,惊呼道:“蝶儿!你的眼睛怎么了?”
紫蝶一见唐贺,心下一酸,失声哭道:“你可来了!我只当这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唐贺此刻一心一念只有紫蝶,哪里还顾及屋内众人。只见他快步跑上前去,轻轻揭开紫蝶眼上白布,只见紫蝶眼窝深陷,眼珠已不见。唐贺哭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紫蝶哽咽道:“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弄瞎的。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要我么?”
唐贺哭道:“紫蝶!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都还是我的蝶儿!唐贺一辈子都会照顾你!”
说罢,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张员外见状,又羞又气,恨恨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真是混账东西!还不快快拜见王爷!”
王爷笑道:“不碍事,老夫看他们二人情深意重,似这般真情流露有何不可?”
唐贺紫蝶听闻,这才觉得失礼,连忙分开来。
张员外对唐贺道:“你过来,这是当朝的四王爷,快快跪下。”
唐贺一愣,慌忙对着王爷拜下道:“晚生唐贺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道:“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唐贺一听此言,缓缓抬起头来。
王爷笑道:“不错不错,比我那小儿更显俊朗!紫蝶姑娘好眼光!你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唐贺乍见王爷,本有些敬畏,但见他几番话语,甚是随和,不觉对他生出几许好感。
正沉思间,唐贺只听那王爷对张员外说道:“你现在就让他们成亲,我今天就来做个证婚人!”
王爷哈哈大笑。
唐贺一听之下,真是喜出望外。却不知这王爷非亲非故,为何要来管他和紫蝶的闲事?心下疑惑,面上便显现出来。
王爷看出唐贺心思,用手一指紫蝶,笑道:“你可能不明就里,你能有今日之喜,实该好好谢谢紫蝶姑娘。若非紫蝶姑娘毁容拒婚,深情动天,我又怎会仗义主婚?”
唐贺脸一红,答道:“多谢王爷成全,唐贺无以为报。”又转身向紫蝶一揖到地,说声:“多谢娘子。”紫蝶更是羞色动人,急忙躲进内室去换吉服。
王爷笑道:“老夫听说你在周流寺抄写佛经,现在可抄完了?”
唐贺道:“现已抄经二十余万卷,不消几日,便可抄完了。”
王爷讶然道:“哦!竟这么多?要是我那夫人知道,还不高兴坏了?唐贺,你要报答老夫,就送我那夫人一卷经书罢!”
唐贺喜道:“多谢王爷!明天我就回周流寺取经书过来!”
王爷道:“那最好不过了!我那夫人每天念佛,家里的佛经都快翻烂了,今日有此新经,她自会欢喜。”
唐贺道:“这可好了,我抄的那些佛经大都是孤本残卷,夫人可能都没见过,要送给她几卷,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王爷喜道:“那好,明天带我去拿,张员外!准备得如何了?”
张员外早准备好了鞭炮花烛,唐贺也被带进去换了衣服,出来一看,紫蝶头盖红帕,身着喜服,正被小红搀着站在大堂,只露出一双纤纤玉手。
唐贺恍若梦中,只听得鞭炮响起,方才如梦初醒。
王爷道:“你二人乃天赐良缘,虽经历百劫千惊,可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唐贺,若他日荣华,切莫忘紫蝶刺目拒婚之情啊!”
唐贺正容答道:“唐贺不敢辜负紫蝶情意,自当衔草相报,王爷请放心。”
二人拜了天地,喝了合欢酒,那王爷心花怒放,一时高兴,便收了唐贺做干儿子。张员外一见,甚是欢喜,想起前后经过,又是感慨万千。
小红见二人终成眷属,不禁欢喜得落下泪来,想这命运真是变幻莫测,凡事莫要强求,姻缘自由天定。
王爷高兴,张员外自然陪着多喝几杯。酒过三巡,王爷对张员外言道:“如今他们二人已成连理,唐贺我也收做了干儿子,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呢?”
张员外惊道:“小人悉听王爷发落。”
王爷笑道:“如今我们也算亲家了,我也不想把你怎样,你只替我做一事便可。”
张员外大喜,急忙道:“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小人也当尽心照办。”
王爷道:“我那夫人乐善好施,平日最喜接济穷人。日后你自当救世济人,广结善缘。若如此,也可减少你先前的罪过。“
张员外大喜道:“小人遵命!”
洞房花烛下,唐贺揭起了紫蝶头上的红帕,虽见紫蝶左眼蒙布,但仍是娇美动人,一如往昔。
紫蝶含羞带怯,转身去拿酒杯,道:“夫君,奴家替你把酒。”
二人交杯对饮,相视一笑,眼中竟有泪光闪动。今日红烛照璧人,怎知多年苦相思?
有诗赞道:“嫁女须求女婿贤,贫穷富贵总由天,姻缘本是前生定,莫为炎凉轻变迁。”
王爷本想狠狠惩治张员外,不过幸得紫蝶求情,王爷才让张员外将家产全部捐出,到各省采买粮食屯藏,以备饥荒之年开仓济民。
张员外保住性命已深感不易,如今让他捐出家产自无半点为难。
话说王爷回到京城,将强盗横行一事禀告皇上,皇上龙颜大怒,遂下道圣旨,勒令歙县县令一月内清剿强盗。那县令一见圣旨,立即调兵进山围剿,不出半月已将贼人清理大半,剩下的跑的跑散的散,虽未捉到贼首,但已是不成气候。
却说那两个小和尚逃脱之后,才知这次官兵剿匪也和唐贺有莫大的关系,顿时新愁旧恨尽皆涌上心头,心想:此仇不报,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至此,二人躲回山中,伺机报仇。
如此过了一年,紫蝶生下一子,王爷正忙公务,不能来贺,但却叫人送了些银两和礼物,并给孩子取名“唐敬”。唐贺夫妇喜得娇儿,开心之极,每天喜笑颜开,日子过得更是欢乐。
张员外现如今已被百姓称作“张善人”,虽家财已近用完,但却深受穷人爱戴。他自己在集市上开了个小店,做些衣料生意,交朋结友,生活过得倒也充实。直到此时,他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半世“铁公鸡”,今日方知真正的快乐岂是金钱买得来的?
这天紫蝶带小红到父亲店里想拿些衣料为孩子做点衣服,那张夫人一见爱女,一把拉住便聊个没完,等二人离店,已近黄昏。
却说唐贺在家抱着唐敬玩耍,却总也不见紫蝶回来,于是抱着儿子到门口张望。
王爷替唐贺和紫蝶买的房子就在半山坡上,只因小两口喜欢清静,不想这却成全了那两个贼人。
紫蝶走到山下,天色已暗,远远却见唐贺抱着孩子在家门口伸头张望,立刻笑逐颜开。小红见了却在一旁取笑道:“看你们两个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呢!才分开几个时辰就这样,简直就是同命鸳鸯一般。”
紫蝶微笑道:“那是自然,倘若他死了,我是一定要去陪他的。”
小红一听,慌忙去捂紫蝶的嘴巴,气道:“别整日浑说!什么死了活了的,多不吉利!”
紫蝶接口道:“我是说真的,我和他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只愿天可怜见,让我们做一对共命鸳鸯。”
两人说说笑笑间离家越来越近了,唐贺此时已迈开大步抱着孩子向她俩奔来。
紫蝶见相公奔来,也紧跑几步急着和他相会。不料脚下一绊,猛然跌倒在地。小红慌忙上前搀扶,谁知她一抬头,却见唐贺背后闪出两条黑影!
与此同时,小红还看见那两人手中提着两把白亮亮的钢刀!
小红一声尖叫,已吓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唐贺身后不住颤抖。
紫蝶此时已站起身形,顺着小红手指方向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对着唐贺大叫道:“相公!小心后面!”
唐贺听说,急忙回头一看,那两个黑影的刀却已向他砍来!唐贺大惊,双手护住孩儿,背转身形,那刀锋,重重地落在了唐贺背上!
紫蝶一声惨呼,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只见唐贺已被砍倒在地,但双手仍紧紧抱着孩子,把孩子死死地护在身子下面。
那两个黑影仍不罢休,又狠命地朝唐贺砍了几刀,忽见紫蝶小红过来,便提刀向她二人冲杀过来。
小红一见不妙,拉起快要昏死过去的紫蝶就跑,怎知那贼人脚步甚快,转眼已到身后。
正在这危急时分,只听空中一声炸雷!
两个贼人吓了一跳,抬头往空中看去,只见乌云翻滚,狂风大作,云中一条白龙破云而出,转眼就到了两人面前。
两贼人吓得屁滚尿流,正要逃走,只见那白龙双爪一抓,两贼人的头就被生生扯了下来!
那白龙飞到唐贺面前,俯下身子向唐贺深情凝视,接着,便将头来来回回刮蹭唐贺的身子,而唐贺却俯伏在地,一动不动。白龙围着唐贺不住悲号,眼中竟滑出两行清泪。它徘徊顾盼,哀鸣阵阵,久久不愿离开。良久,才一声长啸,破空而去。
紫蝶和小红等白龙走后,扶起唐贺,却见唐贺早已气绝,只有那敬儿尚在怀中啼哭不止。
紫蝶悲痛万分,左眼已流出血来,小红抱住敬儿,也不住流泪,良久,紫蝶过来抱起孩子,亲了又亲,哭了又哭。之后,流着眼泪对小红说道:“小红,帮我照顾敬儿,大恩大德紫蝶永世不忘。”
小红一听不妙,正要去拉紫蝶,紫蝶却将孩子硬塞到她手中,随后跑到那贼人尸首旁拿起钢刀向颈上抹去!
小红一声惨呼,放下孩子上前拦阻,那紫蝶却早已伏在唐贺尸身上香消玉殒了,脸上尚带着一丝微笑。
山风肆虐,愁云压顶,暗黑的苍穹下,只听得小红和敬儿的哭声绵绵不绝……
王爷闻此噩耗,悲痛不已,命人将唐贺夫妇二人合葬,后赐张员外白银千两,嘱其好生带大敬儿。
那唐敬长大后性情和唐贺一般无二,二十岁上考取功名,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可惜后来得罪朝中奸臣,遂弃官归隐。
而那块墨仙潘谷留下的“墨舍利”,也就在唐家后人中一代代流传下来。
(后记:唐贺夫妇下葬当日,只见空中飞来一条大龙,周身雪白,只额上一抹乌黑,两爪各提一头,有人认出,那两个人头正乃当年周流寺的两个和尚。)
[1] 宋代名制笔家,安徽“宣笔”的代表。创有“无心散卓笔”,很受名家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