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墨仙舍利(4)

一进潘谷家,唐贺就见潘谷喝得大醉,斜斜躺在床边,似已睡着,便轻轻走过去想为他盖个被子,谁知才碰到他,潘谷立时就醒了。

“贤弟,你终于来了!”潘谷激动万分。

“大哥怎么喝成这样?你身子不好,不是叫你不要再喝酒了吗?”唐贺责怪道。

“唉!要是今天不喝,我想我就一辈子就不能再喝了。”潘谷叹道。

“大哥什么意思?”唐贺心里一阵异样,惊问道。

“贤弟!大哥对不住你啊。”潘谷泣声道。

 “大哥何事如此悲伤?快和小弟说说!”唐贺道。

 “唉!你大哥我为了制出天下第一奇墨,好让你抄的经书万年留香,永不褪色,所以以血制墨,然而没做多少,身子已经撑不住了。今天早上起来,我便觉周身无力,气喘如丝,自知今日便是我的大限。我死无妨,可我这一死这墨便无人能制,而你若用别的墨代替,这抄出来的佛经怎能一致?所以我……”说话间,潘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哥!是小弟对不住你呀!你何苦如此自残?你死了,小弟如何独活?”唐贺一见潘谷吐血,失声哭道。

“贤弟,听我一言,我死后你把我烧了,我自会留下东西给你。”潘谷气喘如牛地说道。

“你不会死!我现在就去给你找郎中!”唐贺边说边向门外跑。

“贤弟!你回来!”潘谷一把拉住唐贺道。

“大哥……”唐贺不解。

唐贺打开木柜一看,里面全是一叠叠的纸张,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只有一点相同,上面都写了字。  

“你帮我把这木柜和那些纸抬到外面烧了。”潘谷道。

“为什么?这些是什么?”唐贺问道。

“你不用问了,快!”潘谷道。

唐贺拿出一张来看,只见上写:“今借潘谷二两墨两块,下月按市价归还银两,谢某。”再拿出一张,也是如此,密密麻麻整箱竟然都是穷书生的借条!

“快烧了它们吧。叫他们不用写,可他们非要留下借条,其实他们尽皆落魄之人,哪有闲钱来还呢?我烧此借据,也免得他们再去悬心。呵呵!”潘谷笑道。

看着熊熊火光,潘谷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尽显喜悦之色,犹如新生的婴儿般纯净。他一步步走向火堆,在火旁坐了下来,孩子一样开心地将双手伸到火前取暖,笑道:“好暖!好暖!”

唐贺怕他烧到身上,便去拉他,潘谷却不动,伸手一摸,潘谷竟已坐化!

“大哥!”唐贺号啕痛哭。

火已慢慢熄灭,风却依然肆虐,犹如一把把刀子,剜在唐贺心上!

怀中是自己最亲爱的大哥,他面带微笑,身子温暖,却已是阴阳相隔!

唐贺痛哭之后,按照潘谷遗愿,将其尸身就火焚烧,那火烧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熄,唐贺记得潘谷说要留东西给他,就在收集骨灰时留了心,没想到真的让他找到了一段黝黑透亮的舍利子!  

唐贺流着眼泪将潘谷的骨灰拾起,装进小罐子里,埋在了父亲的墓旁。想着接连失去的两个亲人,心如刀割的唐贺只叹人生苦短,造化弄人。

唐贺拿出潘谷的舍利仔细观看,只见这舍利黑亮如玉,状如拇指,闻上去竟然和潘谷所制血墨一般香味。他心下暗想:难道大哥眼见无法再为我制作血墨,死后竟为我留下一块舍利?定是大哥心念所至,方才将精魂融在这小小舍利之中,那这舍利中岂不是蕴含大哥的万般情义!

对着老父和潘谷的坟拜了再拜,唐贺才红着眼回到周流寺藏经阁静心抄经。

却说这藏经阁虽已被僧人打扫干净,但年久失修,很是破旧。唐贺住了这些日子,每天都有老鼠光顾,不是来啃咬经书,就是来偷唐贺的口粮,唐贺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法根除,只好半夜起来拿棍棒驱赶,可不过多久,那老鼠又都回来了,弄得唐贺疲惫不堪,却无计可施。

那天唐贺整理好已抄完的经书,用油纸包好,叫寺僧找来几口大箱子装了进去,实是怕那些大老鼠把他辛苦抄写的经书啃坏。事后,又搬出一堆经文,准备继续抄写,此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桌上的血墨只剩下半块了。

唐贺心中一凉,想这血墨是潘谷用自己鲜血所制,这所余半块血墨已是唯一的半块了,除此之外,世间再无觅处。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半块血墨保存下来。

可是,现在墨已用尽,该如何将这佛经抄完?一般的墨是不能用的,否则大哥当初又何必以血制墨,以至于竟然血尽人亡?

想到这里,唐贺才觉得这实在是个极大的难题,自己该如何是好?

正为难间,忽然他的视线落在盛着潘谷舍利的那个小瓷瓶上。

唐贺心念一动,揭开塞子,倒出那枚黑亮的舍利来。

舍利一从瓶中倒出,但闻墨香扑鼻。唐贺奇道:莫不成这是大哥留给我的墨?唐贺不假思索,立即拿到砚台上研磨,只见那砚台里的水顿时黑了,竟和那血墨一样!只是那香气更加浓郁。

唐贺用笔一蘸墨水,在纸上写了个“妙”字,只见那墨迹鲜亮之极,和唐贺的字浑然一体,有如神来之笔!

唐贺大喜,遂研磨抄经,奇的是那舍利无论如何研磨也不会少了半分,比那血墨更胜一筹!唐贺喜极而泣,对舍利跪下道:“大哥,你这番情义叫小弟如何承受?你至死还不忘帮我,唐贺无以回报啊!”

自从有了墨舍利后,唐贺再不必为墨发愁,整日抄写,不觉已抄了两万余份。见数已过半,唐贺心中甚是欢愉,只是那老鼠作怪,着实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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