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次口述 (1)

2008年10月29日下午3∶50~5∶10

蔡德贵:那就该谈清华大学的事了吧。

季羡林:就是我们到北京赶考,济南高中我估计有八十个人,山东几个大学,大家都不上,山东大学、齐鲁大学都不上,几乎高中毕业生,除非经济条件太坏的,都不考山东的大学。一定都去北京,一个北京大学,一个清华大学,忘记了那时候是不是有北京师范大学。

蔡德贵:有。我查了查,张岱年先生当时就是在北京师范大学念书的。

季羡林:那时候,也没有报考北京师范大学的,不知道为什么。结果是山东的教育在中国是中等,高中毕业生水平啊,在北京竞赛,不是上乘,属于中不溜丢的。我们那一年,考上四个名额,我占了两个,北大、清华①。

那时候,我写过一篇文章,说北大出的题目挺怪的。北京大学的国文题目,是《何谓科学方法,试分析详论之》,这国文怎么出科学方法呢?当时北大就是讲科学方法。那个王星拱②出的题,考这个科学方法。出题目,何谓科学方法,试分析还要详论之,简单了还不行。

蔡德贵:您考的挺好吧?

季羡林:我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科学方法。我在高中念过论理学(论理学是逻辑学的旧称。编者注),Logic就是逻辑学,我就往上边靠,那就是科学方法了,别的我不知道。反正那次北大、清华,我都考上了。

蔡德贵:您高中学的论理学有用了。

季羡林:论理学有用了,因为就是用在国文题目上了。那个高中教书的,教Logic逻辑学的是完颜祥卿③,教论理学的就是鞠思敏④。

蔡德贵:当时是一个伦理学,一个论理学。

季羡林:我高中学的逻辑学,到了考大学,用到考国文上了。(笑)也没有想到,会出这种题目啊。

蔡德贵:完颜祥卿讲的,您印象还是比较深了,看样子。

季羡林:完颜祥卿啊?这没有什么。

蔡德贵:有课本吗?

季羡林:也没有课本。后来,我倒霉,就是入清华以后。它清华规定,文科的学生必须选一门理科的课。这个文科选什么理科课啊,物理、化学哪里选得了啊,生物也不敢选,但是它有一个办法,说逻辑可以代替。我就选逻辑。结果教逻辑学的当时是……教逻辑学的啊。

蔡德贵:是不是金岳霖先生啊?

季羡林:金岳霖是一个。

蔡德贵:赵元任教吗?

季羡林:赵元任不教,冯友兰一个。

蔡德贵:冯友兰也是一个,他教逻辑学的啊。

季羡林:那时候,他是哲学系系主任么。就是理科的选不了,逻辑代替,(结果都选逻辑学了),所以教逻辑学的,我记得三位教员,都是满堂。因为什么呢?高中毕业的文科都选。逻辑可以代替理科的课。

蔡德贵:金岳霖、冯友兰之外,还有谁呢?

季羡林:还有张崧年。

蔡德贵:就是张申府,张岱年先生的哥哥。

季羡林:就是张申府。

蔡德贵:您选的,是谁的课呢?

季羡林:金岳霖的。结果,我在高中学的逻辑学,结果与金岳霖先生教的拧了,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金岳霖先生说,哪一句话来?一句话,大概是我不喜欢什么东西,这句话不符合逻辑,这是金岳霖的。所以我选金岳霖的逻辑,得先把脑袋里边高中学的逻辑学先清除,因为它顶着。

蔡德贵:那怎么清除呢?

季羡林:反正念完了,也就清除了。我对那个也没有什么大兴趣。

蔡德贵:金岳霖先生还讲数理逻辑了吗?

季羡林:不是数理逻辑,就是普通逻辑。后来沈有鼎,是金岳霖的大弟子,沈有鼎。

蔡德贵:沈有鼎也教过您吗?

季羡林:沈有鼎没有。他没有教过,他跟我同辈的。

蔡德贵:听说沈有鼎后来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评研究员,就只有一篇文章,那篇文章,据说很厉害。一篇文章评的教授。

季羡林:沈有鼎啊?沈有鼎那个人,是个怪人,是个天才。他这个怪人,就是,他的屋子啊,谁也不许进,比方说来了电报,来了电话,他在大门里边,门就是不开,不管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一概不开。

蔡德贵:他是这么怪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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