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口述 (3)

蔡德贵:有没有小林多喜二④

季羡林:好像没有。

季羡林:所以,我就说不要宣传诺贝尔奖金。而且我举例子,说那个赛珍珠⑤这种作家,二流都不够,三流、四流的。她得诺贝尔奖金,赛珍珠,她写的《大地》吧?以中国为背景的。

蔡德贵:您有这本书的书讯。我给您复印了,在《大公报》上发表的。

季羡林:哦。《大公报》编那个《文学副刊》,大概吴宓出名,主编那个《文学副刊》,大概编的就是几个学生,给他管。吴宓的名字,吴宓的主编。其实他也没管这个。因为吴宓他根本反对白话文,他反对白话文的。

那时候是这样子,《大公报·文学副刊》主编名义是吴宓,下边李长之、林庚,就这么几个人,我们在一起,吴组缃、李长之、林庚,我,四剑客。

我们那时候,只要谁出一本书,开一(次)会,就在水木清华后边,很幽静,很漂亮。各抒己见,并无争吵。林庚有一天,也是清华念书的时候,早晨到宿舍里边,找我和李长之说,我今天早晨写了一首好诗,就是:

破晓时天旁的水声深林中老虎的眼睛说那是神来之笔,后来收入到他的全集,就这么收入的。“破晓时天旁的水声,深林中老虎的眼睛”;说好得不得了。林庚说,我睡觉啊,早晨起来一醒,那个帐子啊,风吹的,飘动,于是就想到水。到后来收入到他的集子里了。

蔡德贵:您是不是要吃药啊?您当时认为林庚的诗是好诗吗?

季羡林:没有。我也不认为是好诗。这个新诗啊,我认为只有一首是好的,戴望舒⑥的《雨巷》。

我说,那一篇是好诗,其余的没有一篇,我认为是好诗。徐志摩⑦,这个我并不欣赏。那时候徐志摩、陈梦家⑧、方玮德⑨,这是诗人,当时的,都是诗人。徐志摩比他俩大概早一点。

徐志摩跟我排辈的话,应该是我的老师一辈。

蔡德贵:吴宓的名字得来也是偶然性。吴宓的名字是随便查阅《康熙字典》起出来的。

季羡林:陈寅恪先生的名字到底怎么念,字典里恪字没有què的音,但是有个人叫令恪,也念què字音。不知道为什么。

蔡德贵:我查阅了当时的一点资料,说陈寅恪刚到北京的时候,人们对他的名字到底应该怎么念,是不清楚的。吴宓、赵元任夫妇与陈寅恪闲谈时,赵元任对吴宓问道:“雨僧,是叫陈寅kè,还是陈寅què?”吴宓诧异道:“大家都叫他寅què,难道不对吗?”一面看着陈寅恪。陈寅恪微微一笑:“大家都那样念,也就没有办法。”赵元任严肃地说:“总要有个标准。这个字,就是该念kè,我是在民国十三年才发现寅恪自己拼写的德文,是写作YinKo Tschen的。寅恪是谦谦君子,不好意思纠正别人。但是我是喜欢咬文嚼字的,这个字念错了,以讹传讹,可不得了。”陈寅恪微笑着说:“我的江西口音比较重,其实这个字是应该念kè,不念què。说到咬文嚼字,《说文》这部书就是榜样。”

季羡林:他大概讲过,名字怎么来的呢?拿一部《康熙字典》,手指头一点就是宓。

蔡德贵:为什么,说过吗?

季羡林:没有。

蔡德贵:去哈佛大学做留学生,因为原名超过岁数,要改岁数,必须改名字。

季羡林:嗯。

蔡德贵:您就欣赏《雨巷》。

季羡林:就那一首。戴望舒其他的也不行。《雨巷》那个,它一个意境好,另一个有音调,当时我有一个阶段,主张写诗,跟谱音乐一样,叫纯诗,Pure Poetry,与音乐一样。诗歌是音乐与文字之间哪,一定要语调铿锵。当时我就主张这个。这里跟这个有联系的,一直到今天我是这么看的,就是什么呢?就是对“五四”运动啊,“五四”运动怎么评价,这是一个大问题啦。后来我说“五四”运动……大夫来了。稍停。

季羡林:徐志摩的诗,我不喜欢,不欣赏。戴望舒的其他作品,也不行了。

蔡德贵:现代诗人,您就欣赏戴望舒的这篇。其他的,包括戴望舒的其他诗作,也不行了。

季羡林:我主张写诗与音乐相通,叫纯诗,纯诗与音乐相通。有起伏,有节奏,讲究起笔、落笔,中间布局,很严格的。

有一阵,对这个八股文啊,张中行啊,同意我的意见,我说,对八股文啊,不可完全抹杀。它的思想太腐朽,文章的结构还可以向八股文学习。八股文的结构,起承转合,有人讲,这个清朝的桐城派就受八股文的影响,我同意这个意见。桐城派啊,也是新的八股文,就讲究起承转合。八股文的最大问题是思想,思想腐朽,形式还得八股。大概张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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