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小店(一)

    1996年6月,雅惠辞去了那份月薪一千多元的工作,准备开理发店。

     其实,秦奋早就有创业的想法,俗话说“工字不出头”,他当时并不清楚自己要做哪一行。所以他一直在考察和犹豫。

    开店,是秦奋并不熟悉的一个领域,周边也没有朋友可以请教,只能跟着感觉走。当然,秦奋心底倒有盘算:有多少钱可投入?如果每个月都亏本,我的钱交房租能坚持多久?开店做生意不能最先幻想门庭若市,能赚多少银子,而是考虑我能撑多久!经营的理念是:生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选择做生意,就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

    做生意的人员落实了,店铺在哪开呢?秦奋利用周末时间骑着一辆吱吱响的破自行车单车巡视繁华街区,询问了几家出租店铺的租金,二十多平方的地方,怎么也得几千元以上,再加上水、电、工商税等,一个月的花费更多。这不行,超过承受能力了。毕竟是新手,不知这档生意水深水浅。另外当时秦奋能掏出来的现金只有四千多元,不是高薪阶层,还需要租房、吃饭、日常开支,可以算作月光族,基本上没啥积蓄。

    或许有人笑问:只有四千多元还敢开店?的确,大家笑得有道理,但秦奋还是选择开店,这就是他倔强的个性,做事有个顽固的概念:不要等到什么都准备好了才去做,包括创业。因为,你可能永远没准备好,或永远需要准备,抑或永远都在准备。做生意和创业,钱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人,才是。有些事情,你只能边做边谋划,就像儿童,不迈出第一步,就学不会走路。

    那就选地段稍差一点的吧。店租便宜,人流量大,刚开始做,服务对象多为打工的,做小生意的,或讲求实惠的本地消费者。

    事实上,有些地方特别适合开理发店,可人家不租给你,为什么?在南方人的意识中,理发店就等于色情场所。当然,这种现象是存在的。向房东解释也没用,人家一听秦奋讲普通话,就不用再张口继续这个话题了,哪怕秦奋再三恳求,言之凿凿、写保证书都没用。

    工夫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在梅花路8号发现了一个小门面,住户刚搬走,面积特别小,不到8平米,房东就住在后面的楼上,是位和气的广东妇女。她愿意将店铺租给小两口,每月800元。秦奋一听大喜,当即签了半年的合同,交钱搞定。虽然这只是一条居民区内窄窄的小街,对面有间面积是这边8倍的大发廊,但雅惠并不担心这些,生意是靠人做的,麻雀虽小,可不是也和雄鹰一样都能飞上天吗?飞不了那样高,我们可以飞低一点呀,关键是能展开翅膀自由飞翔就行。

    秦奋和雅惠到美发用品批发部买了一把电推剪(35元),三把梳子(12元),电发帽(30元),剪刀(15元),电吹风(50元),买散装的洗发水(50元),买瓶装的某品牌洗发水2支(24元);再到玻璃店划了三块大镜片,花了360元;最后请木工沿墙壁做了一圈木柜台,其中买木板用了70元,人工费100元。

    到家私店买了一把折叠椅60元,另外加上店铺一个月押金和租金800元,算下来一共是1606元。东西置备齐全后,袖珍理发店就正式开张了。开业时没有鞭炮、红对联,也没有祝贺声,只有时间,定格在那一年的8月18日,永存于两个人的记忆里。

    雅惠成了秦奋的女朋友。没多久,蒋波和他那个老家来的女朋友喜结连理,筹划着造人工程。后来有了小孩的蒋波,老老实实地在家带小孩,不再到外面追蜂引蝶了。

    为了省钱,秦奋将以前租的350元的住房退掉,两个人,晚上将理发店的卷闸门往下一拉,把室内的地拖洗干净后,铺上一层塑胶纸,在上面再垫上厚厚的棉被——为了隔地上的潮气,最后再铺张凉席。一张床就诞生了。早晨起来再将地卷起来放在墙角就可以了。一日三餐都自己做来吃。有时晚上下大雨,雨水滴打在铁皮屋顶,咚咚响,像放鞭炮一样,噪声扰得人很难入睡。

    对面发廊的人经常坐在门口,不怀好意地向这边瞅。这也难怪,同行是冤家。雅惠的理发店虽然小得可以不屑一顾,但或多或少会带走一点客人。两人的胆子也真大,也不打听一下对面的后台或底细,就贸然地开张了。

    第一天的生意还不错,赚了几十块,有些客人高高兴兴地来,说:“新开张的呀,帮衬一下靓妹的生意。”

    这些人真好,话语很温暖人心。晚上,秦奋专门买了一瓶啤酒,店铺打烊后,和雅惠一起庆祝,他们在憧憬着美好的明天:照这样做下去,每天平均毛利60元,一个月就是1800元,扣除房租水电,一个月差不多可赚一千多元,这比雅惠在工厂上班要强些,毕竟自由得多。

    但是,没有预料到的危险和打击正向这个新生的小店袭来。

    开张后的第三天,3名穿制服的人走进理发店,表情严肃地大声诘问:“有没有办营业执照?”

    雅惠客气地说:“还没有,我们刚开张,还没时间去办呢。”

    “没有?马上关门!办了执照再到工商所领这些东西!”不容雅惠解释,他们抓起店里的理发工具和唯一的椅子就往外走,随手将东西丢到外面一辆工商行政执法农夫车上,扬长而去。雅惠傻傻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心里异常难过。

    没有工具,店铺只有拉下卷闸门的份了。此时,他俩才知道,开这样一爿小店,还要办工商执照,以前,根本没这方面的意识。

    随后,秦奋急忙跟到工商所,点头哈腰地询问办营业执照的事。办事员问:“办哪个行业?”秦奋怯生生地说:“理发店。”里面的人立即抛出一句:“办不到,这是特种行业!”

    秦奋第一次听说理发行业是特种行业。这种行业办不到执照,就意味着他那可怜的还没用上3天的理发用具被没收了,永别了!回来的路上,秦奋一直愤愤不平,更令他想不通的是,理发业是个古老的行业,以前叫剃头的,与其他行业没啥不同,为什么现在就成了特种行业了?就办不到执照呢?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因为有些人喜欢打着理发店的幌子,做些色情或见不得光的事情,致使这个行业成了重点照顾的场所,并将它划定为特种行业。办执照,需有副市长级别的人批准才行。

    既然工商局不给办,就不能怪我不办了。秦奋的倔强脾气上来了,心想:我就是不信邪,老子偏要开。

    第二天,秦奋又花135元买来一把椅子和理发用具,开门营业了。这次他长了心眼,反复叮嘱雅惠:“你没事就坐在门口,望见穿灰制服的人过来,就立马收档。”

    但他忽略了两点:玩这种猫和老鼠的游击战,人家开的是汽车,速度多快;实战经验多丰富,兵强马壮呀!另外,对面的发廊,就是他们深入前沿战场的眼线啊。难怪看见工商局收缴他们的东西时,发廊妹和那间店的老板娘围在门口不怀好意地偷笑。

   就这样,理发店一会儿开门,一会儿关门。有一次,给客人理发刚理到一半,就收到风声,连忙把门关起来剪。雅惠的人缘好,过路的人,住在附近的邻居也都很善良,发现外面有啥动静就会过来通风报信,做情报义工。他们小两口每天心惊胆战地求一口饭吃,如同苟活在剃刀的边缘一般。

   秦奋在日记中写道:

    我们的心血和寄托着梦想的小小理发店,在这种随时检查的高压下还能维持多久?这种忐忑不安的日子挨到哪天才是终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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