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政府干部对犯人叫绰号这件事上采取了较为宽容的态度,这就让几乎每个犯人都有了绰号,什么希拉、瓦打、长头、扁脸、大臭、小美丽等等。但不知为什么,李如虎就没有绰号。尽管有人在背后给他扣了不少帽子,如螳螂头、雨点脸、半截缸、癞蛤蟆等等,但却没有一个能正式叫起来。怪了。
“既然盖了监狱,就得有人住。咱们要是都不住监狱,吕干事他们吃啥?”小财迷在尿桶旁边迷洋洋洒洒地给我讲述了一大堆关于绰号的典故,最后强调:“记住: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光打不长眼的。只要眼皮子能活泛点,监狱里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是进监狱后我受到的第一次最亲切最富人性的教诲,又是出自孩子般的小财迷之口,没有隔阂感和说教感。让我对过去一想起来就感到神秘而恐怖的监狱有了切合实际的认识,让我真正体会道了监狱也是“人”住的地方,而且是我不得不长期住下去的地方。这席话让我从思想上端正了我对监狱生活应持的态度,所以没多久我就混了个小泥鳅的绰号。这绰号是希拉给我起的,说我滑得像一条抓挠不住的泥鳅,而且还是条年轻的“小”泥鳅。
我滑吗?不,我只是学会了适应环境,尽力保护自己而已。中国有句老俗话是“到什么山就唱什么歌”,当泥鳅并不是我的本性,是让环境逼出来的。如果我不学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我的言行就都可能变成别人立功减刑的资本。
“哎哎小泥鳅,李如虎告你的状了。”快下班的时候,耗子去厕所后匆匆跑到我身边小声告诉我。
“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上午他就到办公室门口转好几圈了,没等到吕干事,他才没找着缝下蛆。哼,管它呢,反正瓜已经买过了。”
“那也要当心哟。李如虎在门口跟吕干事讲了好一会,我听他说了两三次二百斤。”
“那是,要是我只买二十斤,他才不会操我的心呢。”
“会不会把你的瓜收回去?”耗子比我还操心我的西瓜。
“不管他,愿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就是吃点儿西瓜,加不了刑。”
“要不……要不你去找李如虎谈谈?”耗子真诚地看着我。
“啧,你怎么跟小孩一样幼稚呢?”我斜了他一眼。
耗子的单纯有时会让你哭笑不得。他比我大将近一倍,却不懂一点儿世事,因为他的世界基本上就是监狱。他今年四十一岁,四十一岁的他在监狱里已经呆了二十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