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想到监狱里的人际关系如此复杂,笑脸后面存在着杀机。过去总想着住监狱的都是土匪强盗杀人犯,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却没想到他们还能比搞政治的还奸诈。
“就那个小蚂蚁蛋似的顾桂林。”小财迷一撇嘴,一脸的瞧不起。“别看他是个大文盲,还把他几十年的劳改生活总结出来经验了呢。”
“劳改……劳改的经验?”
“人家公开说了,劳改有三宝:劳动、学习、关键还要眼睛耳朵好。”
劳改犯劳改犯,劳改犯就是劳动改造的犯人。要想当个合格的劳改犯,肯定得劳动好才行。学习也不用说了,除星期六星期天倒班不学习以外,每天都要学两个小时,个个都得发言,发言当然只能说好的不能说坏的了,学习也得好。但眼睛好,耳朵好又是怎么回事呢?
“光劳动好学习好不行。”小财迷看出了我的疑惑,说:“关键是要会互相监督,要能用眼睛用耳朵发现别人的反改造言行,要能靠近政府,得靠这个减刑。”
“哟。”我摇了摇头低下眼光。“我还就不会这套技术呢。在学校老师都埋怨我不靠近他们。”
“嘿嘿……”小财迷咧开了嘴。“咱俩还真害了一样病哎。”大大咧咧地用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以示亲密:“没事,听老弟的。有老弟给你把握着,准没事。这监狱里是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光打不长眼的。只要你眼皮子活泛,啥事都不算事。”小财迷给监狱生活也来了个总结。
他是个杀人犯,其实是和同学打架失手了。他和被他“干掉”的那位同学为了一顶国防绿军帽动了手,对方拔出了随身携带的三角刮刀,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电工刀。几秒钟后那位同学把他的上衣扎了三个洞,他一刀就把那同学的股动脉来了个一分为二。同学死了一个月后他就摊上了“一打三反”的第二批,姑念其年幼,从宽判了个死缓。一分队数他年龄最小,才十七岁。按说还没到判刑的年龄。“他们是给我按虚岁算的。”小财迷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解释,就像说他虚报年龄想早结婚一样。
小财迷说监狱里对不准叫外号这条监规执行得并不太严。监狱生活太贫乏无味,说个笑话起个绰号都是难免的。只要不是存心起代号搞名堂,即使不留神当着政府的面叫出来了,一般情况下政府也不过分强调监规去处罚谁。只是有时闹得太过火了,政府才敲打敲打。
后来我发现,甚至有时候政府干部也叫犯人的绰号。比如三分队的陈政府吧,我就听他说过:“把歪毛给我叫过来,他这活是咋干的嘛!”“你也不看看你那个缺把火的样子,熊样!”“驴脸,你想死呀!”政府干部说话时带出犯人的绰号是因为他心情舒畅,心里烦想训人的时候就不会叫犯人的绰号。所以犯人都希望政府能叫他的绰号,即使叫着绰号训人骂人,那也是一种亲昵的表现。这现象大概类似姑娘骂自己男朋友“笨蛋”,小伙子说自己的女朋友“傻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