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此类的担忧,并不局限于年轻人。那些眼看着银行一家接一家关门大吉、辛苦积攒起来的钱被蝗虫之年吞噬一空的老家伙们也都说:“再开始存钱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已经陷得太深,我想,我们再也甭想出来了。”在一群将近400个失业的男人当中,半数人同意这样的观点:成功更多地取决于“幸运”或“门路”,而不是能力。在商业中,接受“粗犷的个人主义”①传统的人略少于一半,尽管在一群类似的有工作的男人当中,四分之三的人依然认可这种历史悠久的哲学。对很多人来说,这场灾难让人怀疑节俭的古训。有些人断定:储蓄的使徒们——银行家和白手起家的实业家——在很大程度上要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负责。还有一些人则从哲学上反思:“你不能带走它”——这句古老的谚语因为1931年一首风靡一时的歌曲而流行起来,并在5年后的一部深受欢迎的戏剧中发出了回声,这是乔治•S.
考夫曼和莫斯•哈特所创作的一部喜剧,说的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家庭一辈子过着快乐逍遥的生活。为什么烦恼呢?那些还有能力买得起书的人,使埃德蒙•雅各布森的《你必须放松》(You
Mast
Relax,)成了1934年最畅销的一本书,不久之后,他们又拿起了马乔里•希利斯的励志手册《享受独居生活》(Live
Alone
and
Like
It,1936)和《赞扬你的预算》(Orchids
on
Your
Budget,1937),在轻松愉快的漫不经心当中,混合进了她的父亲(曾经是一位著名的国会鼓吹者)在他那个时代以他们单纯质朴的满腔激情所提出的那些信条。
对普通市民来说,这场灾难的洪水深不可测,它们滚滚而来,冲掉了古老的潮标,在祖传智慧的停泊处挣扎着。这个时代把质疑深深地带进了美国人的生活,比内战以来其他任何时期都要深。思想的条条框框,传统的陈词滥调,长辈的古老智慧,全都在书籍、杂志和私人谈话中受到了挑战。或许,归根到底,美国生活的许诺终究被证明只不过是一种宣传,是词语的暴政,或者是资本主义的民间传说。但是,在年轻人动辄造反的同时,中、老年人却常常更加顽强地坚持古老的忠诚,特别是如果现状中有他们的个人利益的话——他们会奋起捍卫像苦干、节俭和个人进取这样一些真理,反对改变法律和政体中的某些方面,他们把这些方面与更幸福的时光联系在一起。然而,即便是在这个群体当中,贫穷的威胁也在发挥它的影响,正如汤森改革运动所证明的那样。
因为,在经过两三年之后,失业已经进入了美国生活的机理中。它的严酷以及显而易见的毫无希望,可谓空前绝后。金融恐慌和银行倒闭,雨天和荒年,洪水和干旱,自最早的殖民者在这片荒凉偏僻的旷野上开拓文明以来,多少次来来去去。看起来,这次危机尚没有先例。贫困无处不在,失业的人被它逼到了绝境,如今感觉到了某种类似于幽闭恐怖症的东西。
1932年,加利福尼亚州失业委员会文件中的一个案例,生动地说明了这种差别。这位80岁的老人,正如他回忆的那样,自他1873年在纽约市参加工作的那天以来,经历了太多的盛衰沉浮,而且,“杰伊•库克公司的银行破产了,我的老板关门大吉,我丢掉了工作,成了一个流浪汉。……那年头,整个西部都向自耕农开放。那年头,大山里挤满了新家,以及正在开挖的新矿。那年头,全国各地都在修铁路”。
他从一个流浪汉变成了一个护路工,打那之后,工作是稳定的,最早是煤矿工,后来是杂货商,直到1890年,他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还算富裕的商人”。但是,1893年的金融恐慌把他洗劫一空,他再一次流落街头,成为一个流浪汉,直到1895年,在加利福尼亚的诱惑下,他设法筹到了足够的资金,去经营牧场。当他积累到可观收入的时候,生活再一次变得宽裕起来。如今,在垂暮之年,他又失去了一切,在心底里,他知道这是错误的,是不同寻常的。“没有一片像样的土地用来安家。任何地方没有一条铁路要修建。”他回忆道,“多年前,霍勒斯•格里利发表了一篇声明:‘年轻人,去西部吧,与国家一同成长。’”现如今他就生活在西部,他会这样声称:“去西部吧,年轻人,然后把自己淹死在太平洋里。”像挪威的旅鼠①所做的那样。已经山穷水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