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武则天拜洛受图与洛水神的变异

  李昭

  (100037,北京市,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

  洛水是流经洛阳的主要河流,既对当地民众的用水和航运提供了方便,又常常泛滥成灾,在武则天执政时期,还体现出特定的政治功能。本文对武则天的拜洛受图和洛水封神问题进行研究,并揭示其历史渊源关系及对后世的影响。

  一、武则天时期的拜洛受图及洛水封神

  《资治通鉴》卷二百〇四垂拱四年(688)条记载:"武承嗣使凿白石为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末紫石杂药物填之。[四月]庚午,使雍州人唐同泰奉表献之,称获之于洛水。太后(武则天)喜,命其石曰'宝图'。……五月戊辰,诏当亲拜洛,受"宝图";有事南郊,告谢昊天;礼毕,御明堂,朝群臣。命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以拜洛前十日集神都。乙亥,太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六月]壬寅,作神皇三玺。……七月丁巳,赦天下。更命'宝图'为'天授圣图';洛水为永昌洛水,封其神为显圣侯,加特进,禁渔钓,祭祀比四渎。名图所出曰'圣图泉',泉侧置永昌县。……[十二月]己酉,太后拜洛受图,皇帝、皇太子皆从,内外文武百官、蛮夷各依方叙立,珍禽、奇兽、杂宾列于坛前,文物卤簿之盛,唐兴以来未之有也。"(《资治通鉴》卷二〇四,则天后垂拱四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6448-6454页)

  可见武则天以这一作伪活动为契机,为其称帝作了一系列的准备。为举行拜洛受图活动,武则天制定了《大享拜洛乐章》歌词。《全唐诗》卷五先加了一段按语:"《唐书·乐志》曰:则天皇后永昌元年大享拜洛乐。礼设用《昭和》,次《致和》,次《咸和》。乘舆初行,用《九和》。次拜洛受图,用《显和》。登歌用《昭和》,迎俎用《敬和》,酌献用《钦和》。送文舞出,迎武舞入,用《齐和》,武舞用《德和》,撤俎用《禋和》,辞神用《通和》,送神用《归和》。按《乐志》又有《归和》一章,亦送神词也。"然后分别记录各乐章歌词:

  《昭和》:九玄眷命,三圣基隆。奉成先旨,明台毕功。宗祀展敬,冀表深衷。永昌帝业,式播淳风。

  《敬和》:神功不测兮运阴阳,包藏万宇兮孕八荒。天符即出兮帝业昌,愿临明祀兮降祯祥。

  《咸和》:坎泽祠容备举,神坛祭典爰申。灵眷遥行秘躅,嘉贶荐委殊珍。肃礼恭禋载展,翘襟邈志逾殷。方期交际悬应,(原注:下一句逸。)

  《九和》:祇荷坤德,钦若乾灵。惭惕罔置,兴居匪宁。恭崇礼则,肃举仪形。惟凭展敬,敢荐非馨。

  《拜洛》:菲躬承睿顾,薄德忝坤仪。乾乾遵后命,冀冀奉先规。抚俗勤虽切,还淳化尚亏。未能弘至道,何以契明祇。

  《显和》:顾德有惭虚菲,明祇屡降祯符。汜水初呈秘象,温洛荐表昌图。玄泽流恩载洽。丹襟荷渥增愉。

  《昭和》:舒云致养,合大资生。德以恒固,功由永贞。升歌荐序,垂币翘诚。虹开玉照,凤引金声。

  《敬和》:兰俎既升,蘋羞可荐。金石载设,咸英已变。林泽斯总,山川是遍。敢用敷诚,实惟忘倦。

  《齐和》:沉潜演贶分三极,广大凝祯总万方。既荐羽旌文化启,还呈干戚武威扬。

  《德和》:夕惕同(一作司)龙契,晨兢当凤扆。崇儒习旧规,偃伯循先旨。绝壤飞冠盖,遐区丽山水。幸承三圣馀,忻属千年始。

  《礼和》:百礼崇容,千官肃事。灵降舞(一作无)兆,神凝有粹。奠享咸周,威仪毕备。奏夏登列,歌雍撤肆。

  《通和》:皇皇灵眷,穆穆神心。暂动凝质,还归积阴。功玄枢纽,理寂高深。衔恩佩德,耸志翘襟。

  《归和》:言旋云洞兮蹑烟涂,永宁中宇兮安下都。包涵动植兮顺荣枯,长贻宝贶兮赞璇图。

  《归和》:调云阙兮神座兴,骖云驾兮俨将升。腾绛霄兮垂景祜,翘丹恳兮荷休征。(《全唐诗》卷五《大享拜洛乐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32-33页)

  《大享拜洛乐章》的内容,无非宣扬天授帝业,太后受天命,执国柄,实属天经地义。歌词隐隐包含着上古洛水圣灵的说法,前代史书有云:"天下有道,则河出图,洛出书"([东汉]班固《汉书》卷七十五《眭两夏侯京翼李传》。中华书局,1962年,第3189页);黄帝轩辕氏"五十年秋七月庚申,凤鸟至,帝祭于洛水"。([清]朱右曾:《古本竹书纪年辑校》。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40页)

  武则天命侍臣筑拜洛坛于"圣图泉"北,并改元永昌,设置永昌县,"县既寻废,同泰亦已贬官,唯碑坛独立"。(《旧唐书》卷二十四《礼仪志四》。中华书局,1975年,第925页)拜洛坛的具体位置,史载在洛阳"东城之东,景行坊内"([清]徐松撰、张穆校补《唐两京城坊考》卷五。中华书局,1985年,第174页),直到唐玄宗开元五年(718)四月甲申,才予以拆毁。(《新唐书》卷五《玄宗纪》,第126页)武则天这一次拜洛受图,是历史上由国家出面第一次对洛水进行封神,同时规定洛水的祭祀与四渎(江、河、淮、济)相同。四渎的祭祀属于"中祀",《大唐六典》卷四《尚书礼部·祠部郎中员外郎》说:"日月星辰、社稷、先代帝王、岳镇海渎、帝社、先蚕、孔宣父、齐太公、诸太子庙为中祀。"([唐]李林甫等《大唐六典》卷四《尚书礼部·祠部郎中员外郎》。中华书局,1992年,第120页)其具体情况是:"五岳、四镇、四海、四渎,年别一祭,各以五郊迎气日祭之。其牲皆用太牢,笾、豆各四。祀官以当届都督刺史充。……显庆(656-661)中,更定笾、豆之数,始一例,中祀各十。五岳四渎庙,令各一人,正九品上,斋郎三十人,祝史三人。"(《旧唐书》卷四十四《职官三》,第1924页)

  对于武则天的拜洛受图活动,当时朝廷官员有一些奉和之作。苏味道《奉和受图温洛应制》诗云:"绿绮膺河检,青坛俯洛滨。天旋俄制跸,孝享属严禋。陟配光三祖,怀柔洎百神。雾开中道日,雪敛属车尘。预奉《咸英》奏,长歌亿万春。"(《全唐诗》卷六十五,第181页)牛凤及《奉和受图温洛应制》诗云:"八神扶(一作承)玉辇,六羽警瑶溪。戒道伊川北,通津(一作旌)涧水西,御图开洛匮,刻石与天齐。瑞日波中上,仙禽雾里低。微臣矫弱翮,抃舞接鸾鷖。"(《全唐诗》卷九十九,第250-251页)李峤《奉和拜洛应制》诗云:"七萃銮舆动,千年瑞检开。文如龟负出,图似凤衔来。殷荐三神享,明禋万国陪。周旗黄鸟集,汉幄紫云回。日暮钩陈转,清歌上帝台。"(《全唐诗》卷六十一,第175页)李峤还写有《为韦右相和拜洛表》。

  在武则天执政时期,史书明确记载的拜洛活动仅见这一例。但史书记载:"太后自称制以来,多以武氏诸王及驸马都尉为成均祭酒,博士、助教亦多非儒士。又因郊丘、明堂、拜洛、封嵩,取弘文国子生为斋郎,因得选补。由是学生不复习业,二十年间,学校殆废。"(《资治通鉴》卷二百〇六,则天后圣历二年条,第6542页)由此大致可以推测,洛水的祭祀活动应该贯穿武则天一朝的始终,只是不需要武则天亲自出面而已。证圣元年(694),有司奏请:"伏以天子父天而母地,兄日而姊月,于礼应敬,故有再拜之仪。谨按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天子无拜公侯之礼,……五岳以下,署而不拜。"武则天"制可,从之"。(《旧唐书》卷二十四《礼仪四》,第914页)所以,拜洛之事不再由武则天亲自进行,是可能的事情。

  二、洛水神信仰的渊源和流变

  武则天封洛水为神,加以拜祭,有其历史渊源关系。

  洛水流域作为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洛水当然也有自己的水神。洛水神在历史上被说成有很多个角色,主要有两个,一是洛伯,一是宓妃。洛伯的记载见于《竹书纪年》所载帝芬十六年"洛伯用与河伯冯夷斗"([清]朱右曾《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54页。另《水经注·洛水》引《竹书纪年》"洛伯用与河伯冯夷斗",但未注明何年,见于[北魏]郦道元撰、陈桥驿注释《水经注》第246页,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1年),关于洛伯的传说,大体以此为主体衍化而来。与洛伯相比,宓妃的传说更具有神话意味,提到洛神,大多指她,由于文人骚客的文学作品加以推波助澜,故在民间流传甚广。

  宓妃的传说,最早记述得最完整的是战国时期屈原的诗歌《离骚》:"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蹇修以为理。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今人黄寿祺、梅桐生先生将这段诗翻译为:"我命令云师把云车驾起,我去寻找宓妃住在何处。解下佩带束好给她的信,我请蹇修前去给我做媒。云霓纷纷簇集忽离忽合,很快知道事情乖戾难成。晚上宓妃回到穷石住宿,清晨到洧盘把头发洗濯。宓妃仗着貌美骄傲自大,成天放荡不羁寻欢作乐。她虽然美丽但没有礼貌,我只好放弃她另外求索。"(黄寿祺、梅桐生《楚辞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9页)

  三国时期曹植的《洛神赋》是描写宓妃的专篇,其中有这样的段落:"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连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魏]曹植《曹植集校注·洛神赋》。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282-293页)

  在屈原和曹植的诗赋之中,可以看出前代文人对洛水女神宓妃的描写,大体都是借用宓妃的形象来抒发自己的爱情,寄托着怀才不遇、君臣不协的感叹。但曹植对宓妃的描写,一改屈原所抨击的傲慢、放荡形象,变得美丽、庄重而神圣。

  北魏时期,洛水神又是另外一种说法,《洛阳伽蓝记》记载:"孝昌(525-527)初,妖贼四侵,州郡失据。……时虎贲骆子渊者,自云洛阳人,昔孝昌年戍在彭城。其同营人樊元宝得假还京,子渊附书一封,令达其家,云:'宅在灵台南,近洛河,卿但是至彼,家人自出相看。'元宝如其言,至灵台南,了无人家可问。徙倚欲去,忽见一老翁来,问:'从何而来,彷徨于此?'元宝具向道之。老翁云:'是吾儿也。'取书引元宝入,遂见馆阁崇宽,屋宇佳丽。坐,命婢取酒,须臾见婢抱一死小儿而过。元宝初甚怪之,俄而酒至,色甚红,香美异常,兼设珍羞,海陆具备。饮讫辞还,老翁送元宝出,云:'后会难期,以为凄恨。'别甚殷勤。老翁还入,元宝不复见其门巷,但见高岸对水,渌波东倾,唯见一童子可年十五,新溺死,鼻中出血,方知所饮酒,是其血也。及还彭城,子渊已失矣。元宝与子渊同戍三年,不知是洛水之神也。"([北魏]杨銜之撰、杨勇校笺:《洛阳伽蓝记校笺》卷三《城南》。中华书局,2006年,第131-132页)

  唐代李冗《独异志》卷上,洛水中的神又变成了龙,具有保佑一方风调雨顺的功能:"唐天后朝,处士孙思邈居于嵩山修道。时大旱,有敕选洛阳德行僧徒数千百人于天宫寺讲《仁王经》,以祈雨泽。有二人在众中,须眉皓白。讲僧昙林遣人谓二老人曰:'罢后可一过院。'既至,问其所来,二老人曰:'某伊洛二水龙也,闻至言当得改化。'林曰:'讲经祈雨,二圣知之乎!'答曰:'安得不知,然雨者须天符乃能致之,居常何敢自施也。'林曰:'为之奈何?'二老曰:'有修道人以章疏闻天,因而滂沱,某可力为之。'林乃入启则天,发使嵩阳召思邈。内殿飞章,其夕天雨大降。思邈亦不自明,退诣讲席,语林曰:'吾修心五十年,不为天知,何也?'因请问二老。二老答曰:'非利济生人,岂得升仙。'于是思邈归蜀青城山,撰《千金方》三十卷,既成而白日冲天。"([唐]李亢《独异志》卷上。从书集成初编2837,中华书局,1985年,第8页)

  "一切宗教的崇拜可以说是人类利用宇宙神秘力量来满足他们愿望的一种尝试"(薛尔曼《神的由来》。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年,第5页),而"自然崇拜主要是祈求自然神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何星亮《中国自然神与自然崇拜》。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2年,第11页)作为河神,洛水神的存在形式应该以庇佑一方水土为要。祭祀洛水在历史上是有传统的。东汉顺帝时,京师洛阳大旱,"敕郡国二千石各祷名山岳渎,遣大夫、谒者诣嵩高、首阳山,并祠河、洛,请雨";又因河北连年闹水灾,"遣侍中王辅等,持节分诣岱山、东海、荥阳、河、洛,尽心祈焉"。([刘宋]范晔《后汉书》卷六《孝顺帝冲孝质帝纪第六》。中华书局,1965年,第259页)西晋时期,每到三月上巳节,"晋中朝公卿以下至于庶人,皆禊洛水之侧"。([唐]房玄龄、褚遂良等《晋书》卷二十一《礼下》。中华书局,1974年,第671页)晋武帝"太妃尝有小疾,祓于洛水"。(《晋书》卷五十九,第1591页)

  武则天为着政治的目的,举行洛水祭祀和封神,于是回避了洛水神角色的具体揭示,只笼统地说洛水神,并封为"显圣侯"。这是洛水神在武则天时期的变异。这一变异在唐代并没有持续下去,因而没能改变宓妃信仰的轨迹。按照历史发展的惯性态势,唐代出现了很多关于宓妃的诗文,主要在唐后期。唐彦谦《洛神》诗说:"人世仙家本自殊,何须相见向中途。惊鸿瞥过游龙去,漫恼陈王(曹植)一事无。"(《全唐诗》卷六百七十二,第1688页)刘沧《洛神怨》诗说:"子建(曹植)东归恨思长,飘飖神女步池塘。云鬟高动水宫影,珠翠乍摇沙露光。心寄碧沉空婉恋,梦残春色自悠扬。停车绮陌傍杨柳,片月青楼落未央。"(《全唐诗》卷五百八十六,第1496页)徐凝《牡丹》诗说:"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全唐诗》卷四百七十四,第1200页)大致可以看出,唐代文学作品中的洛神角色,从主流方面来看,大体和前代相同。

  然而到了晚唐道教徒的手中,宓妃被改造成了一位道教女仙。著名道士杜光庭《墉城集仙录》卷五洛川宓妃条说:"洛川宓妃,宓牺(伏羲)氏之女也,得道为水仙,以主于洛川矣。常游洛水之上,以众女仙为宾友,自以游宴为适,或祥化多端,亦犹朝云暮雨之状耳。魏雍丘王曹植感宋玉对楚王之事,作《洛神赋》以叙之。……此盖文士妖饰之词。若夫得道登真,体位高邈,仙凡敻隔,感降良难,宜可方宋玉淫冶之音,所致上仙之一遇也。至若冯夷服虹丹为水仙,位证河侯震蒙,得玄珠,主于沲岷之录,吴姮娥获琼蕊,登于月宫,此非独水为太阴之府,而女仙主之,盖其职秩所遇也。吕公子服水玉而为河伯,天吴饵云母而为水神,亦有男仙居水官之任也。冯夷者好道,遇涓子,以虹丹授之,服而为水仙,位为河戾震蒙氏女者,亦曰奇相氏,得黄帝玄珠之要而为水仙,为岷沲江源之主。吴姮娥,羿妻也,羿司射卫黄帝之宫,入宫得琼蕊之丹,以与姮娥服,飞入月宫,为月中之官。况五岳十山九江八泽,皆有仙曹灵府,以司明世人罪福功过,亦主掌山川宝货灵草神芝,或统御洞天真经玉籍,其任不常,或千年五百年,亦有迁易玄真杳隔世,莫得知也。"宓妃之变成道教女仙,这与唐代道教女仙大盛,脱胎于中国原始文化的女神几乎都列入道教女仙范围之中的历史进程相符合。而洛神形象的改变,也与文人士子超越生命、超凡脱俗的精神需求有所关联,这是上层文人对洛神形象的看法。

  如上所述,历来所描述的洛水神的形象并不统一。究其原因,可以说历代民众都具有鬼神信仰,由于宗教和信仰成分错综复杂,所以人们的信仰大多呈地域性和多元性,对神灵的民间信仰却又是模糊的,对洛水神的信仰也逐渐模糊化,其仅仅成为保佑一方平安的象征,而没有确定的形象和性格。武则天把建立政权的地点选在洛阳,而封神的河流定为洛水,就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形象来表达洛水神的形象。祭祀多以国家的名义并且大多数也是由政府来组织的。"统治者总是把祭祀天地日月据为己有的特权,致使对天地日月崇拜的宗教祭仪在汉族百姓中逐渐销声匿迹了。"(金泽《中国民间信仰》,第24页)中国对于这些自然神祇,历来都有专门祭祀之庙。关于在洛水边立庙,隋大业十一年(615),李密据兴洛仓,破宇文化及还,士卒皆疲倦。王世充"欲乘其弊而击之,恐人心不一,乃假托鬼神,言梦见周公。乃立祠于洛水,遣巫宣言周公欲令仆射急讨李密。……世充兵多楚人,俗信妖言,众皆请战"。(《旧唐书》卷五十四《王世充传》,第2230页)王世充所立之祠,是为周公所立,而并非是为洛水神所立。而武则天拜洛受图所建的显圣侯庙是专门为祭祀洛水之神所立,这是顺应了当时的时势和民情。

  三、洛阳及洛水在则天朝的特殊地位

  洛阳北负邙山,南临伊阙,洛水贯都,有河汉(银河)之象。隋唐洛阳城始筑于隋大业元年(605),谓之东都。唐武德四年(621),降为一般性城市。贞观六年(632)号洛阳宫。显庆二年(657),再次立为东都,光宅元年(684)武则天改为神都,神龙元年(705)复曰东都,天宝元年(713)曰东京,上元二年(761)废京,次年,复为东都。关于武则天迁都洛阳,学界已经有很多论述,此不学舌。关于洛水方面,《易》曰:"河出图,雒出书,圣人则之。"武则天及其附和者,为了政治目的,十分喜欢玩弄符瑞迷信之类的把戏,除了垂拱四年(688)伪造瑞石、拜洛封神之外,还有"并州文水县于谷中得一石还如此,有'武兴'字,改文水为武兴县。自是往往作之。后知其伪,不复采用,乃止"。([唐]张鷟《朝野佥载》卷三,《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册第4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中国古代"帝王从不否认天左右、支配世俗事物,并以此作为'君权神授'的前提,证明其专制统治的合理性。他们还宣扬征兆、符命、天统等天命思想,把灾异和祥瑞作为决定统治秩序和帝王命数的先兆"。(侯杰、范丽珠《世俗与神圣:中国民众宗教意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34页)在唐代,谶纬思想在社会中的影响依然很深。李唐自起兵至建立全国性政权,每一次政局的变动都有相关的谶纬做引导和铺垫作用。武则天为了削弱关陇集团政治上的控制和李唐王朝在长安的影响,凭借洛阳良好的经济、交通条件和拜洛受图等一系列活动所造成的声势,来巩固和开拓自己的政权。在这一时期,洛阳被封为神都,而洛水也提高到与四渎相平等的地位。武则天时期,洛阳完全取代长安,成为全国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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