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让我们来奢侈一下!
忙啊!忙坏了!忙得晕头转向,忙得不知道饿!听,手机又在嘟嘟地叫了!打开电脑,无数邮件又塞爆了邮箱!
上一次在餐桌旁边吃饭是什么时候?前天晚上吧?好像是的。
家里有多久没有开火了?你准是外国人!我们这里很方便,想吃什么都吃得到,哪里需要自己烧啊!
你家厨房大概是非常干净的,大理石流理台①上偶尔有几处水痕,几滴果汁痕迹?没错。厨房里使用效率比较高的设备大概是冰箱和微波炉?又猜对了。
厨房里通常是没有多少热气的,对不对呢?
对的,都对。那又怎样?
没有什么怎样,也不能怎样。我只是深深地同情着忙碌的现代人,大家忙事业忙得忘记了一些相当奢侈的享受。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有一些人,他们不肯迁就因高科技而产生的高速度、快节奏的生活,他们重视味觉的需要,他们善待自己的味蕾。他们亲自挽着菜篮到市场精挑细选,他们一丝不苟地洗洗切切,他们上天入地寻找绝妙的菜谱,他们享受着萝卜、青菜的朴实端庄,他们也享受着松露、鱼子酱的华丽高贵。
那又怎样?盐是大敌,糖根本是毒药,脂肪、胆固醇无一不是健康杀手,瞎折腾的结果很可能是劳命伤财呢!
但是,那些人脚踏实地地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他们的心与他们的厨房一样温暖,一样芳香扑鼻。他们的手有条不紊地忙着,忙着将他们的温暖透过美味的食物放送出去。多少人因为他们的宽宏大量而受惠啊!
人生有太多无奈与寂寥,有太多寒冷,太多雨雪冰霜。当一些人将他们的温暖捧上了餐桌,借食物的传递,安顿了另外一些人的心神的时候,世界不是变得不那么可恶了吗?
多少人期待成功、期待幸福、期待完美。但是,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而生活在锅凉灶冷的荒寒之中。某一个地方的某一种家居的氛围,一道意想不到的好菜,一双充满暖意的手,一道赞美的目光,一颗敞开的乐于倾听的心灵。几乎是不敢想望的奢侈啊!
当然,还有乡愁。人们来来往往,四处为家。拥抱新生活,眷恋老日子成了每日的必修课。一碗好汤、一碟小菜瞬间缩短了新天地与旧时明月之间的距离。连乡愁也变得甜蜜起来了,这样的感觉对现代游子而言一定不会陌生。
萍水相逢的人们,八杆子也打不着边的人们,却因为递到嘴边的食物而生死与共起来,那真是一曲辉煌的人生乐章。
偏见、时代的局限、意识形态的壁垒分明隔开了那么多的人,使他们长时间的,甚至今生今世都无法向往共同的美好。但是,味蕾的强烈感受却让他们看到了活生生的希望。而希望,不正是人类社会最宝贵的财富吗?
①流理台:厨房内日常供制作或放置物品的操作台,即我们日常所说的灶台。
故事是用来消闲的,看别人的悲欢离合,别人的种种遭遇,或会心一笑,或洒上几滴同情的泪水,或灵机一动为自己的某个难题找到了参考答案,都是了不起的收获。
摊开在各位面前的这本小书,还提供另外一种趣味性。在讲故事的同时,会介绍一些烹饪某一道菜肴、点心的方法。各位不妨也拎上一个菜篮,跑出去采购一番,回来照着菜谱演练一番,与你的家人、朋友、同事、邻居、同学分享或者独自大嚼,都可以,都有趣,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绝对可以放心的是,在阅读、选择、采购和真枪实弹做出一道美食的过程中,劳心劳力,消耗了大量的卡路里,不必担心腰肢增加了半寸,更不必担心下巴又多出一圈。可以预见到的是,各位给他人带来的感受会与从前稍有不同,你会让人感觉到更温暖、更芬芳、更善解人意、更亲切,仅此而已。
由锅凉灶冷到饭菜飘香,各位的紧张感逐渐地减缓,生活中相当困惑人的事情的主次逐渐明晰。当一颗狂躁的心跳动得比较平稳的时候,当迟钝良久的味蕾逐渐恢复了敏锐的时候,我们会比从前更加亲近人世间的美好。我们会感激大自然的馈赠,阳光明媚或小雨纷纷都会让人心境平和,都令人留恋。我们会花时间去寻觅好音乐、好字画,甚至一张朴实无华的桌面和一朵并非鲜艳夺目的小花。我们会留意许多过去没有留意过的事情,比方擦肩而过的怅惘,或者唇枪舌剑余下的失落,或者机关算尽留下的漏洞百出。
在速食文化当道的现代生活里,家常的香味与暖意绝对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此时此刻,让我们一起来放松心情,走一些地方,看一些人,听听他们的故事,尝尝他们做的菜,好好奢侈一下。
韩秀写于二○○五年一月美东大雪初晴的亮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