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24)

  虽然,他本就不是个人。

  有时候会忍不住看着对面那几扇始终漆黑着的窗户发呆,想着那个有着十月阳光般笑容的男孩,腼腆地握着束粉蓝色的百合,站在店门口看着我。

  感觉真好,虽然那只是束烧给死人的纸花。

  为此没少受狐狸的冷嘲热讽。可是一只外表像人的狐狸,还期望他能明白人的心情么。当他捏着那些被雨水冲烂了的纸花嘲笑我的时候,他其实不知道,那是第一次有男孩子送给我花,就像他常看的那些让我嗤之以鼻的小白电视连续剧里的某些情节。

  还有他脸上安静的温柔。第一次见到时,虽然明知道他是鬼,还是忍不住和他交谈了起来……

  狐狸说我见色起意,色心不改,以后有得是苦头吃。

  我说只要没被狐狸精迷倒,我这色心还是有救的。

  狐狸看上去有点沮丧,大概因为在姿色上被鬼给比了下去,所以大受打击。

  后来他对我说,我看你还是去看看他吧,小白。

  说这话时,狐狸的样子不像是讽刺,可我同样也看不出来,他眼睛里那种淡淡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刘逸的家,在他闭门不出足足一周之后。

  刘逸家的门没锁,一敲就开了。推门进去的时候我是吃了一惊的,因为满屋子扑鼻而来的霉味,还有那些罩满了白布的家具。

  怎么看,都不像几天前还有人住过。

  继续朝里走,我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封信,信上三个字——宝珠启。

  我犹豫了一下,把信打开:

  宝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很久了。

  很抱歉,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个鬼,而且,是个已经死了那么久的鬼。

  总是无意中地吓到你,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还在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现在想想,真的有点好笑。你家那只会说话的狐狸说,你能看到一些死人才能看到的东西,想来,很久之前,你应该就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了吧。

  写了几行字,忽然发觉不知道自己还要对你说些什么了。真奇怪,人在突然拥有到一些失而复得的记忆的时候,往往却又词穷了,一直以来我曾经那么想要和你说上话,哪怕只是一句也好。可是从小到大,我却只能远远看着你,听弟弟大声地说着对面那个很神经、还总是想尽办法去欺负他的你。

  说了这些,你一定会奇怪,我到底是谁。

  宝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那个经常在对面窗口看着你的小孩?也许你忘了,可我还始终记得,那个每次和别人玩闹时抬头无意中看到我房间的窗,会脸色苍白,但依旧嬉笑着的女孩。

  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羡慕起他的弟弟罗小易,他的健康,他的随心所欲……这种羡慕持续了很久,久得他不再需要靠数着药罐子过日子,久得连他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开始只记得这样一个名字,因为他想变成他,健康,随心所欲……那个名字里有个YI,什么YI,他想了很久,凭着一种感觉,他开始叫自己刘逸。

  刘逸一直在对面的窗户看着你长大,所以渐渐地,刘逸也开始长大。不再为自己病弱的身体所困扰,不再为每天窗口千篇一律的风景而烦躁,他开始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以至后来那些真的变成了他的生活。

  那个叫做刘逸的名字,还有只属于刘逸的记忆和过程。

  上学,下课,交友,玩闹……

  慢慢地他以为这一切真的就是他的生活了,一直,永远……事实上,如果不是那场婚姻,大概真的可以永久,那场可笑却又噩梦般缠了我足足几个月的婚姻。

  而最后才知道,所有一切,那些幸福的,可怕的,快乐的……不过是场梦。

  我的一场梦。

  刘逸永远不可能成为罗小易,由始至终,他只能是罗恒。

  写到这里,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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