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觉自己对于父亲,也是愈来愈“客气”。他和大哥、和父亲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 的坚硬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李世民在内心深处异常明白,可他又不想仔细去明白, 甚至想都不敢去想。
“如此甚好。嗯,出征之时,我当亲至便桥,为吾儿送行。”李渊道。
“谢父皇。军情紧急,儿臣就此告退,回营检点兵马。”李世民说着,欲站起身来。
“且慢。”李渊阻止道,扭头向后喝了一声,“三胡,还不出来向你二哥谢罪吗?”
“二哥!”屏门后踉踉跄跄闪出李元吉来,但见他赤裸着上身,背上绑着一根老粗的木柴 ,扑通跪倒在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只觉全身的血轰地涌上了脑门,浑身都在颤抖。几欲一跳而起,扑过去一刀劈了李 元吉。
进宫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会不可避免地见到元吉。
无论如何,元吉也是我一母所生的胞弟。母亲早早去世,父亲又公务繁忙。元吉少人教导 ,举动荒唐,致生大错,亦是情有可原。再说,温小姐已是不能复生,我就算是真的杀了元 吉,又有何益?佛云慈悲,不喜杀生。俗云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不必太记恨元吉……他一 路上反反复复这么想着。
可是当他此刻真的见到了元吉,那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恨意,又是勃然而起。
“二哥。我,我对不起你,我该死!要打要杀,你,你尽管动手,三胡决无怨言。”李元 吉痛哭流涕地说着。
近些天来,他日日如坐针毡,一有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
他晚上睡着了,也常常被恶梦吓醒,跳起来绕着屋子一阵阵狂奔乱叫。吓得伺候他的众宫 女太监们个个面无人色,整夜不得安宁。
温大有那愤怒的面容,巡城军卒们手中冷森森的兵刃,还有那冲天的火光,无时无刻不在 他眼前闪动着。
但这一切虽然恐怖,毕竟都是虚幻之像,还不太让他感到可怕。
真正让他感到可怕的是李世民,拒不见他的李世民。
他曾私下里送了许多金宝给李安达,让李安达随时打探李世民的消息,通报于他。
李安达为了表功,把李世民的狂怒之态又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说李世民在府门悬刀, 言李元吉敢进秦王府一步,李世民就要动刀杀他。
李元吉本可以强行闯进秦王府,去见李世民请罪。听李安达这么一说,就真的不敢跨进秦 王府,甚至连从秦王府经过,也是不敢。
他只有跪倒在父皇面前痛哭哀求,要父皇救命。
李渊除了好言安慰,也只能让李元吉耐心等着,说过些时李世民就会消了气,就会像温大 雅一样饶恕了他。
可这等待的滋味,李元吉觉得比挨刀还要痛苦。
有时实在忍耐不住,他甚至想远远地逃离京城。
但他又能逃到哪儿去呢?他在长安城中,纵然没了王号,也还是皇子,而到了长安城外, 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何况,父亲已告诉过他,只要他得到了世民的宽恕,依然可封王开府,独镇一方,成为不 是皇帝的“皇帝”。
经过了这么多天“地狱”般的日子,他更加怀念从前“天堂”般的藩王威仪。
他只有咬牙等着,等着二哥的宽恕来临。在等待中,他的心中对李世民积满了怨恨。
你是藩王,我也是藩王,为什么你就这么高高在上,被父皇倚为依靠,想怎么就能怎么? 我也没亲手杀了那姓温的女子,不过是她自己找死,与我何干?你如此不放过我,心里哪有 一点兄弟之情?难道你就从来没做错事吗?你打了那么大一个败仗,死了那么多兵将,怎么就 不求父皇宽恕于你?
此刻他跪在李世民面前,想着若是得不到面前这位二哥的宽恕,就无法回到藩王府中做“ 皇帝”,恐惧中带着悲哀,眼中泪水更是如雨水一般流个不停。见李世民仍不理他,只得爬 前几步,在李世民脚边连连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