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长安城中,依然是炎热似火。李渊和裴寂、温大雅两位 大臣席地坐在太极宫海池湖畔的水亭内,却是凉意遍体,不觉得有丝毫热气袭来。
李渊须发皆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只体态却又胖了一圈。
裴寂更胖,比原先足要大出两圈。而温大雅恰恰相反,比先前瘦了许多。
“唉!我本不想当这个皇帝,你们非要我当。天下人只知当皇帝的快乐,人人为了 这个位子血红着眼抢来抢去,连砍头灭族都不怕。可当皇帝的苦处又有几个人知晓?太平时节的皇帝还好当些,这乱世中的皇帝,唉!不提也罢。”李渊叹了口气,本欲接着说——提了你们 也不明白。想想还是将话头咽了下去。
他本想着一举攻克京城,自是天下震动,大军所指,当望风而降。
不想各处豪强不仅不降,反倒一个个学着他做起了皇帝,甚至发兵来攻。
而他所依仗的“韩信”——秦王李世民,居然连一个校尉出身的薛举都对付不了,损兵折 将大败而归。
前些时薛举誓师南下时,他也真的想回到太原,把内库中的金宝都装好了数百车。幸好那 薛举忽然死了,使西秦兵马并未按预定的时日南下。
但薛举虽死,薛仁杲还活着,西秦兵马依然可随时南下长安。
当太子李建成自告奋勇,向他请命西讨时,他考虑再三,还是没有答应。
李世民尚且不敌那薛仁杲,李建成又怎么会有必胜的把握?如果秦王败之于前,太子败之 于后,那他大唐的威名必将一落千丈,不战自溃,逃也无路可逃。
他的大唐绝不能再打一次败仗,不战则已,战之必胜。
如今是乱世,他又不能把兵权授于臣下。乱世之中,兵权若归了臣下,主上的皇位就绝不 可能保住。
他甚至连宗室都不能依靠,只能依靠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儿子中最能打仗的是秦王李世民,却又偏偏为了个温小姐闹得几欲疯狂,连他这个皇帝 老子也不见。
李渊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李世民心中有委屈,憋着闷气。
他恼恨闯了祸的李元吉。但他总不能为了让李世民出气,就把李元吉杀了啊。
温小姐天好也只是个女人,我大唐得了天下,还愁没有女人吗?为了一个女人,居然伤心 到了如此地步,也太过分了。李渊在心底里对他的“韩信”也很恼恨。
最初他甚至想率兵亲征,但刚一把意思透露出来,就遭到了众文武大臣的激烈反对。
皇帝亲征,无异于赌徒孤注一掷。只能赢,绝不能输。赢,不过是打了一场胜仗而已。输 ,则是血本无归,彻底败亡。
皇帝就是江山,江山就是皇帝,皇帝败,就是江山败了。
李渊直到这个时候,才后悔自己当皇帝当得早了些。
树大招风。他把名目弄大了,担的风险也就大了许多。
同时,他看出众文武大多数不愿他亲征,并非是出于为了大唐江山的公心。纯是出于贪生 怕死,只图安逸的私心。
皇帝亲征,文武百官须跟随在军营里。
哼!若是薛举真打进了长安,这些文武立刻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大秦皇帝的臣下。谁也不 会为我大唐尽忠。李渊常常在心里恨恨地想着。
几个月的深宫生活,已将他在晋阳起兵时的锐气消磨得差不多了。
琼楼玉殿和如云的美女使他一刻也不愿让时光白白流过。他已经五十多岁,再不享受, 只怕是来日无多了。
也只是在这时,他才仿佛明白那杨广为何宁愿困守江郡,死于花丛,也不愿奋起而搏 ,率禁军东归。
亲征之举谁也不再提了,西讨之事却是不想提也须提起。
“皇帝之位乃是天授,岂是人力可以抢夺?上天既将神器付于皇上,必使天下归心,只在 早晚耳。”裴寂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