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巡视到城南时,天色已近黄昏。
“公爷,前面街巷中,就是温学士家。我们要不要过去捞顿晚酒喝喝。”钱九笑道。
“温学士又不是贪官,哪有闲钱供你吃晚酒?况且你们个个都是大肚汉,这么像蝗虫一样 吃过去,不把温学士吃伤了才怪呢。嗯,这南门是刘弘基的地盘,你们到他那儿去喝晚酒吧 。樊兴,你带两个人,陪我到温学士家去一趟。”李渊说着,一拨马头,向街巷中驰去。 〖ZK)〗樊光带着两个卫士,紧跟在李渊马后。
钱九则带着其余的卫士,驰向南城门。
李渊将马停在一处青砖门楼前,跳下来,径直往门里走去。
看门的老苍头慌忙跪下来,正欲高声参拜,却被李渊挥手止住:“老七,别做声,让我悄 悄进去,看学士在做些什么。”
老七只好默然不语,眼睁睁看着李渊走进院中。
樊兴和两个卫士坐在门楼口的矮凳上,也是一声不吭。
院中生长着几株高树,枝上满含新绿。树下一排瓦房,门窗廊柱,皆成灰黑之色,看来已 是百年老屋。
李渊向最南端的一间房屋缓步走去,刚到门口,忽听里边传出清吟之声,忙停下脚步,凝 神静听。
那清吟之声温厚淳正又隐隐带有苍凉忧伤之意,词意古朴典雅:
清庙穆兮承予宗,
百僚肃兮于寝堂。
祷进福求丰年,
有响在坐,
敕予为害在玄中。
钦哉皓天德不隆,
承命任禹写中宫。
“好一个‘清庙穆兮承予宗’,你等深居陋巷,却口诵帝王之章,莫不是心怀异志,胸 藏玄谋?”李渊说话声里,已走进屋中。
屋中陈设简单,靠墙一排木架,放满书卷。地上一张芦席,摆一木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 。案边放有两个蒲团,上面坐着二人,一个年约三十六七,一个年在四旬上下,都穿着白 葛布衣,戴着白纱小帽。见到李渊进来,一齐站起身,抢步上前下拜。
“大雅见过留守大人。”那年长的一人先说道。
“大有见过留守大人。”另一人接着说道。
“罢了。你们兄弟老是这么客气,简直让我受不了。心里羡慕你们兄弟的才学,想天天过 来 讨教,只是这双腿却总是怕走过来受了你们的拘束。”李渊说着,上前几步,一屁股塌坐在 蒲团上。
温大雅、温大有兄弟相视一笑,垂手站在木案两旁。
木案上有一幅白纸,上面只写了“神人畅”三个行书字。
“彦弘。”李渊提着温大雅的字说道,“刚才我在门外,正听到你在吟这尧帝的‘神人畅 ’,莫非你要把这篇帝王歌曲写下来?”
“留守大人不是想要我写一幅字吗?我想了好些天,觉得唯有这篇‘神人畅’最宜留守大 人观赏。只是‘神人畅’看似朴质无华,却含意博大,气象沉郁。故反复吟咏,以期培养胸 中浩气,这才方敢动笔。”温大雅说。
李渊听了,心中高兴,脸色却是一沉:“你兄弟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最讲礼法,说话怎么 也如此不妥?想我李渊不过是一乱世庸臣,有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兄弟以此帝王之章相赠?”
“我等说留守大人最宜观赏‘神人畅’,自是有理。留守大人袭爵为公,封国之号曰‘唐 ’,尧帝为陶唐氏之主,故史称唐尧。唐尧之国,就在晋阳,即太原城也。太原之黎庶,都 是唐尧之旧民。留守大人来到太原,正应国号,岂非天意?天与不取,非其福也。我等上‘ 神人畅’之意,正因此也。古人歌曲曰‘畅’者,言达则兼济天下而美畅其道。留守大人官 高望重,可谓达矣,达则理应兼济天下。唯有兼济天下,方能美畅其道。尧帝作此‘神人畅 ’,含意之博大,也正在于此。方今天下大乱,百姓深受水火之苦,唯真主才能救之。大人 奈何安然不动,意欲独善其身?只是庙堂神器已失,大人纵然心存独善之意,恐也难以独善 其身。”温大雅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