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南北匈奴和西域各国 东汉初期的汉、匈关系
自西汉以来,匈奴统治阶级内部,即存在对汉和好和对汉敌对的两种势力。呼韩邪单于与郅支单于便是这两种势力的代表。王莽时,对匈奴实行错误的贬抑政策,汉、匈关系恶化。当时代表匈奴主和势力的乌累单于等死去,主张对汉敌对的势力遂跃居主导地位。两汉之际,匈奴的侵扰就多起来,并且还勾结和支持中原的地方割据势力,如割据安定的卢芳在匈奴的支持下占据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等郡(分别在今内蒙包头西北、杭锦旗北、托克托东北、和林格尔西北和山西朔县东南),同匈奴经常进扰北边。当时,上党、扶风、天水、上谷、中山各地,都遭到匈奴骑兵的骚扰,杀、略、抄、掠甚众,北方不得安宁。东汉由于政权初建,经济疲弊,对匈奴只能采取防守为主的方针。光武即位,拜苏竟为代郡太守,“使固塞以拒匈奴”。所谓“固塞”即消极防守障塞之意。建武七年(公元31年),杜茂“屯田晋阳(今山西太原市西古城营)、广武(今山西代县西南),以备胡”。他的任务主要是防守,更加明确。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段忠率诸郡弛刑徒配合杜茂镇守北边,仍是以守为主。故段忠发北边戍卒“筑亭候,修烽火”①,以加强防御的设备和力量。统一战争结束后,卢芳于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逃入匈奴。在此前后不久,汉为了避免边境冲突,罢省定襄郡,徙其民于西河(今内蒙东胜境);徙雁门、代(今山西阳高)、上谷(今河北怀来东南)等郡民六万余口于居庸关(今河北延庆东南)、常山关(今河北唐县西北、太行山东麓的倒马关)以东。这样,匈奴左部就得以转居塞内。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匈奴一度进至上党、扶风、天水等郡,成为东汉皇朝的严重威胁。
东汉初期,匈奴虽不断南侵,汉、匈关系处在对立状态,但汉、匈两族人民之间,在当时战争较少的河西走廊一带,尚能维持较为密切的经济交换关系。《后汉书·孔奋传》载:建武时,“天下扰乱,唯河西独安,而姑臧(今甘肃武威县)称为富邑,通货羌(西羌)、胡(匈奴与杂胡),日市四合(每日交易四次)。每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②按古时市集交易,通例一日三合,今一日四合,足见此地人货殷繁。姑臧是汉、羌、匈奴、杂胡各族杂居错处的地方,从东汉初年此地合市一日四次看,当时北方各族人民间的经济联系是相当密切的。
南匈奴的内附
匈奴族的发展在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有一个很大的变化,那就是分裂为南、北二部。《后汉书·南匈奴传》载,呼韩邪单于之孙、乌珠留单于之子比,在其叔父呼都而尸道皋单于舆即位时(公元18年),被封为右薁鞬日逐王,驻牧于匈奴之南,管领南边八部及乌桓之众,部属计有四、五万人。及单于舆死,子乌达鞮侯立,复死,弟蒲奴立(公元46年)。比既不得立,遂生愤恨。当时适值匈奴地区连年旱灾、蝗灾,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亡大半。蒲奴单于恐怕汉朝乘其疲弊而出兵进攻,建武二十二年(公元46年)命比遣使至渔阳郡(今北京密云县西南)请求和亲,企图缓和汉、匈之间的紧张关系。汉遣中郎将李茂前往报聘,而比则暗中派遣汉人郭衡奉匈奴地图诣西河太守,请求内附。事为匈奴两骨都侯发觉,密报于蒲奴单于,时比弟在单于帐下,闻之,驰以报比。比遂率其所主南边八部众四、五万人南投于汉。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春,匈奴南边八部大人共议立比为呼韩邪单于,以比的祖父呼韩邪单于稽侯珊曾依汉得安,故欲袭用“呼韩邪”的称号,于是遣使至五原塞(在今内蒙河套北)向东汉朝廷表示“愿永为藩蔽,扜御北虏”①。汉廷正苦于自开国以来,匈奴连年入侵,穷于应付,正可利用他的力量来保卫边塞,遂接受他的请求。同年冬,比遂自立为呼韩邪单于,于是匈奴遂分裂为南北二部。
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年)春,南匈奴单于比遣部属击北单于弟薁鞬左贤王,生获之;又破北单于帐下,并得其众万余人,马七千匹,牛羊万头。“北单于震怖,却地千里。”初分立的南匈奴公开与北匈奴对抗,站住了脚跟。但需要东汉的支持与庇护,因此南单于比复遣使至京城洛阳,表示愿意“奉藩称臣”,贡献族中珍宝,请求派使者监护,愿“遣侍子,修旧约(重修稽侯珊与宣帝时的旧约)”①。汉朝为了支持他并控制他,乃于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派中郎将段郴等至南匈奴,帮助他设立单于庭帐于五原(今内蒙包头市西)西部塞八十里处,随后又让他入居云中郡(治所在今内蒙呼和浩特市南)。
东汉朝廷大体上仿照西汉时对待稽侯珊的旧例,给南匈奴单于以优厚的礼遇。以诸侯王的礼仪,颁给南单于黄金玺,赐冠带、衣裳、车马、弓剑、甲兵、黑节、用具、乐器、黄金,以及大量的锦绣、缯、絮等物。又由河东郡转拨米糒二万五千斛,牛羊三万六千头,以接济他们。此外特设“使匈奴中郎将”一员(秩比二千石),“主护南单于”,将兵卫护之②。使匈奴中郎将下置安集掾史,带领弛刑徒五十人,持兵器,执弓弩,“随单于所处,参辞讼,察动静”③。建武二十六年冬,因南单于对北单于交战不利,汉又命南单于将庭帐迁至西河郡美稷县(今内蒙准格尔旗西北),并派遣使匈奴中郎将段郴等留驻西河郡,“为设官府、从事、掾史”。又由“西河长史岁将骑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将卫护单于,冬屯夏罢。自后以为常。”从此,南匈奴政权在汉的支持下,便稳定下来。
南匈奴和东汉的关系十分友好。南单于“岁尽辄奉奏,送侍子入朝”,贡献礼物及汇报情况。“汉遣谒者送前侍子还单于庭,交会道路。”④贺正月,拜陵庙,汉照例派谒者护送单于使,并赠送大批缯綵、锦、食物,甚至南方珍果“橙、桔、龙眼、荔支”等物给单于及其家属、左右贤王以下至骨都侯有“功善”者,即有功劳和表现好的人员,“岁以为常”。另外,每一单于死亡,汉朝都派使者前往,“吊祭慰赐”,又赐大批缯綵,“令赏赐诸王、骨都侯已下”①,并把这种做法列为常规。
南匈奴内附,边境安宁,原来内徙的边郡居民,多陆续回归本郡,南匈奴人口增殖,社会生产逐渐恢复。东汉初期,为躲避匈奴奴隶主侵扰,北方边郡人民纷纷内徙,边地空荒。南匈奴内附之后,边境安宁,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上谷八郡,即今之甘肃庆阳、内蒙古河套、沿长城以北及晋北、冀北一带,人民陆续各还本土。南匈奴的人口,连同北匈奴陆续归附的及从战争俘虏的人口合计,到公元九○年前后,已有户三万四千、口二十三万七千多,胜兵五万多人②,较之内附时的四、五万人,竟增加四、五倍之多。沿边诸郡的社会生产逐渐恢复。史称:“时南单于及乌桓来降,边境无事,百姓新去兵革,岁仍有年,家给人足。”③由于南匈奴人入居塞内,分布沿边各郡,与汉人杂居,因而逐步转向定居和农耕生活,并且逐渐向东、向南迁徙。
北匈奴的衰落
北匈奴退居漠北之后,社会经济极度萎缩,力量大大削弱。故于建武二十七年(公元51年)、二十八年、三十一年,永平七年(公元64年),多次遣使至汉,请求和亲。汉朝因怕重开边衅,才于永平八年答应合市,并遣使回聘。但汉与北匈奴的通使,引起南匈奴部分上层贵族的猜疑。以须卜骨都侯为首的一小撮人妄图借机叛乱生事,并企图勾结北匈奴的侵扰势力。事为汉朝发觉,乃采取紧急措施,设置一个“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将兵屯于五原郡曼柏县(今内蒙古达拉特旗东南);又遣骑都尉秦彭将兵屯于西河郡美稷县,以防止须卜骨都侯的叛众与北匈奴交通。永平八年(公元65年)秋,北匈奴的侵扰势力遣骑兵入朔方接应南部叛众,因汉朝已作了准备,未能达到目的,遂愤恨“数寇抄边郡,焚烧城邑,杀略甚众”,以致“河西城门昼闭”①。当时,北匈奴还胁迫西域诸国随同入寇②。
北匈奴的侵扰,对汉朝及中原封建社会的发展,是个莫大的威胁。正如明帝时耿秉说:“中国虚费,边陲不宁,其患专在匈奴。”③随着汉朝国力的加强,并在南匈奴的积极支持下,一个目的在于统一全中国的、征伐北匈奴的军事行动开始了。
早在明帝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汉朝就已派窦固和耿秉出屯凉州(治今甘肃清水县北),作为经营北伐的准备。次年,大发缘边兵,分四路出塞征伐北匈奴。这次出征,窦固与耿忠一路,率甲卒及卢水羌胡二万骑出酒泉塞至天山,击败呼衍王部,追至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留吏士屯伊吾卢城(今新疆哈密西)。其余三路,因北匈奴闻风逃往漠北,没有取得什么战果。这次战役,为与北匈奴争夺对西域的控制创造了条件。
自东汉初年,南匈奴附汉后,北匈奴即加强对西域各国的控制。当时西域南道的于阗王和北道的龟兹王都是北匈奴扶植的傀儡。北匈奴还派呼衍王部驻牧于天山、蒲类海一带,造成对河西走廊的直接威胁。所以永平十六年北征,窦固一路专击天山的呼衍王部;同时派班超经营西域。因此,汉、匈之间展开了争夺西域的激烈斗争,而汉与北匈奴之间的最后决战,势不可免。
北匈奴内部矛盾重重,既有其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间的矛盾,又有其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更有与其所奴役各族的矛盾。《魏略·西戎传》云:“赀虏,本匈奴也。匈奴名奴婢为赀。始建武时,匈奴衰,分去其奴婢,亡匿在金城、武威、酒泉北,黑水西河东西,畜牧逐水草、抄盗凉州,部落稍多,有数万。”①这说明东汉初年以来匈奴奴婢由塞外亡匿于塞内的不少。东汉初,原受匈奴统治的乌桓配合汉军“钞击匈奴”,使“匈奴转徙千里”。于是乌桓大量徙入自辽东以西至朔方的十郡,“遂为汉侦备,击匈奴、鲜卑。”②鲜卑自被冒顿单于击破后,受匈奴控制,未与汉联系;在“南单于附汉,北虏孤弱”后,才与汉“始通驿使”;其后在汉鼓励之下连年进攻北匈奴,“于是鲜卑大人皆来归附”③。北匈奴处于分崩离析之中,其部众纷纷南下归汉。建初八年(公元83年)夏,其三木楼訾部落,在大人稽留斯等的率领下,有三万八千人至五原塞附汉。随后元和二年(公元85年),又有以大人车利、涿兵等为首的,凡七十三批,先后入塞归附。这大大削弱了北匈奴的力量。加以南匈奴的攻击,平时受其控制和奴役的各族乘机进一步反抗,“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④。北匈奴在漠北遂难立足,只得远远躲到安侯河(今鄂尔浑河)以西。章和元年(公元87年),鲜卑复从左地猛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这更引起北匈奴的大乱。有意内附的屈兰、储卑、胡都须等五十八部,二十万口,胜兵八千人,乘机纷纷南下,至朔方、五原、云中、北地附汉。这时,漠北蝗灾,人民饥馑,族内阶级矛盾尖锐起来,而北匈奴统治集团内部兄弟争立,各部分势力纷纷离散。北匈奴的社会危机充分暴露出来。南匈奴欲乘机兼并北匈奴,请求东汉出兵北征。这一切为汉朝再度北伐,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时机。汉朝大举征伐北匈奴的统一战争开始于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汉将窦宪、耿秉联合南匈奴,夹攻北匈奴于稽落山(今漠北西北部的额布根山),北单于遁走,汉斩首俘获甚众,先后接受归附计八十一部,合二十余万人,汉军追至燕然山(今杭爱山),刻石纪功而还①。次年,汉复驱走北匈奴之守伊吾卢地者,夺回其地②,并派兵与南匈奴共出鸡鹿塞(在今内蒙古杭锦后旗西),再击北匈奴。北单于受伤遁逃,仅以身免。永元三年(公元91年),汉复大举出击,耿夔大破北匈奴于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北单于率领一部分人众“遁走乌孙,塞北地空,余部不知所属”③。匈奴奴隶制政权瓦解。从此,北匈奴退出了漠北地区。鲜卑族逐步西进,占据了匈奴故地。留驻原地的匈奴余众与迁入的鲜卑融合在一起,亦称鲜卑。附属于汉的南匈奴由于受鲜卑压迫,屯居于五原、朔方、云中、西河、美稷一带,并逐步向内郡移徙。此外,还有一股北匈奴势力长期活动于新疆北部,继续与东汉争夺对西域各国的控制达六、七十年之久。
东汉初年的西域
西汉晚期,汉失去对西域的控制能力。王莽统治时,匈奴贵族乘机略取西域。但这时莎车力量强大。东汉初,莎车王康率领南道诸国与匈奴对抗,保护故都护吏士和家属。匈奴仅能控制北道诸国。因此,东汉初年,驻河西大将军窦融奉命立莎车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其弟莎车王贤后自诈称大都护向各国发号施令,“重求赋税”①,并不断进攻龟兹等国。这时,北道诸国皆苦于匈奴“敛税重刻”②,都想联络东汉以驱逐匈奴。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车师前王庭、鄯善、焉耆等十八个君长,都遣质子入侍,请求汉向西域派遣都护。但是刘秀正在巩固内部统治,没有答应西域各国的请求,遣还其侍子,厚加赏赐。莎车见汉都护不出,遂发兵攻破鄯善、龟兹等国,并废徙于阗等国国王。于阗将休莫霸在于阗人民支持下反抗莎车,大败莎车兵,自立为于阗王。休莫霸死,兄子广德立为王,乘莎车疲弊,率诸国兵围攻,擒杀莎车王贤并灭其地。于阗继莎车称霸南道。但后来于阗被匈奴和附属于匈奴的北道诸国联军所击败,被迫接受匈奴使者的监护。从此以后,整个西域南北道完全隶属于匈奴统治之下。而匈奴复得凭借西域的人力和物力,作为南侵东汉的后方基地。
明帝时,东汉在政局稳定、经济恢复的基础上开始发动进击北匈奴的战争。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窦固、耿忠率军出酒泉塞,击破呼衍王,追至蒲类海(今巴里坤湖),占领伊吾卢(今新疆哈密西)。伊吾卢是“西域之门户”,而且是敦煌到车师大道上的食粮补给站。史称:“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葡萄,其北(按:应为西)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汉常与匈奴争车师、伊吾,以制西域焉。”①可知伊吾是汉、匈奴为控制西域,势在必争的关键地方。汉占领伊吾后,在那里设置宜禾都尉,留下部分军队,进行屯田,以巩固伊吾根据地。次年,窦固、耿秉进攻车师后部,后王投降;车师前王为后王之子,亦率众投降。至此,北匈奴势力退出天山东麓。东汉恢复了西域都护,以陈睦充任,并以耿恭、关宠为戊、己校尉,分驻车师后王部金蒲城(今新疆奇台西北)和前王部柳中城(今新疆鄯善西南鲁克沁附近)②,为东汉使节通往西域恢复了安全的通道。同时,窦固派遣假司马班超率吏士三十六人出使西域。
班超通西域
班超(32—102),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市西)人。青年时,常为官府雇佣抄写文书。当时,北匈奴不断向汉朝边境侵扰。班超气愤地投笔叹息:“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③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窦固出击匈奴,以超为假司马。蒲类海之战,超多斩首虏有功。窦固看他有才能,遂任命他出使西域南道。
班超接受的使命,是联络西域各地的君长,使它们亲汉,而不被匈奴所利用。他没有统率军队,只带吏士三十六随从。他先到鄯善(今新疆若羌一带)。鄯善王开始对班超“礼敬甚备”,后来突然怠慢。班超判断是北匈奴也派使者来了,通过诈问招待他们的侍者,证实了这一事实。班超乃与随从三十六人计议:“不入虎穴,不得虎子!”遂连夜用火攻突袭之计消灭了匈奴使者,持其头以示鄯善王。鄯善遂专心臣服于汉。班超因降服鄯善有功,由假司马升为司马,复受命到于阗(今新疆和田一带)。于阗是当时新疆南道亲匈奴的地区,受匈奴使者监护。于阗王对班超“礼意甚疏”,并且听信妖巫的话,索取班超的马以祀神。班超佯许之,要巫自来取马。及巫至,超即斩其首以送于阗王。于阗王震慑于班超在鄯善的威名,乃杀匈奴使者而投降。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班超到疏勒(今新疆喀什一带)。疏勒王兜题是龟兹所立,非本国人,是北匈奴的党羽。兜题在匈奴的支持下,残酷压迫疏勒人。班超掌握了这个情况,派使者出其不意地将兜题抓获,另立疏勒前王兄子忠为王,解除了龟兹对疏勒的奴役,深得疏勒人民拥护,于是疏勒也归附东汉。至此,中断了六十多年的汉朝和西域的交通,得到恢复。
匈奴失去西域,势所必争。果然在第二年,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三月,北匈奴发动骑兵二万,反攻车师,包围金蒲城和柳中城。金蒲城在耿恭的坚守下,击退了匈奴兵。十一月,焉耆、龟兹攻杀都护陈睦①。同时匈奴又策动车师后王叛变,共攻耿恭于柳中城。在匈奴的包围下,耿恭激励战士,坚守不屈。粮尽援绝,“乃煮铠弩,食其筋革”。章帝建初元年(公元76年),东汉派耿秉屯兵酒泉,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兵及西域鄯善等地兵出援,会师柳中,大败车师和北匈奴,救出耿恭,车师复降。东汉无力固守车师,于是撤销都护和戊、己校尉,下诏征召班超回京。次年又撤退伊吾的屯田兵,西域门户又暴露于北匈奴骑兵之前。
汉从西域撤退,引起南道诸国的惊恐,他们惧怕北匈奴卷土重来,进行报复。因此,当班超奉命准备返京时,疏勒、于阗恳切慰留。疏勒都尉黎弇,竟至引刀自杀。班超行至于阗,于阗王侯以下皆号泣,说:“依汉如父母,诚不可去!”竟至互抱班超的马足,不让他走。班超知道南道一些地区,可以信用,乃决心留驻西域,勒马回转,再定疏勒。当时西域北道诸国隶属于匈奴,南道则大多数服从东汉。但南道东通汉内地的道路已被匈奴切断,在疏勒与于阗之间的莎车役属于匈奴。因此班超决定首先从疏勒附近排除匈奴势力的威胁。建初三年(公元78年),他联合疏勒、于阗、康居、拘弥等国,击破北道的姑墨,以解除北来的威胁。班超上疏请兵,报告了西域的形势和自己的对策,取得了东汉朝廷的同意和支持。汉先后发弛刑、义从一千人,士兵八百人,分别由徐幹、和恭率领赴西域支援班超,拜班超为将兵长史。元和元年(公元84年),超遂发疏勒、于阗兵进攻匈奴在南道的羽翼莎车。莎车贿买疏勒王忠,使背叛班超。“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①。康居出兵救援忠。班超以锦帛贿买康居姻亲大月氏,劝说康居王罢兵,又击杀忠及其众。第二年,超发于阗诸国兵二万五千人复攻莎车。北道龟兹王发温宿、姑墨、尉头五万人救援。超凌晨发动奇袭,大败北道诸国联军,莎车降服,龟兹等国兵各退散,班超威震西域。①于是南道遂通。
和帝永元元年至三年(公元89—91年),东汉窦宪率军连破北匈奴于燕然山(今杭爱山)、金微山(即阿尔泰山),出塞五千里。北匈奴主力被迫向西远徙,西域形势发生了有利于汉的变化。还在窦宪第二次征伐匈奴之际,大月氏想乘两大势力互相纠缠之机从中渔利。永元二年(公元90年),大月氏贵霜王朝发兵七万,越过帕米尔高原,企图与北道各地连兵消灭班超势力。班超“度其粮将尽,必从龟兹求救,乃遣兵数百于东界要之②”。将大月氏派往龟兹求援的士兵一举消灭,“持其使首以示(月氏副王)谢”,大月氏被迫撤军。北匈奴既失败西迁,大月氏又受挫南退,于是,龟兹率姑墨、温宿于永元三年(公元91年)降于班超。汉任班超为西域都护,徐幹为长史。班超驻守龟兹(治所在今新疆库车西南),徐幹屯于疏勒。又设置戊校尉领兵五百人,居车师前部高昌壁,戊部候居车师后部候城,东西遥相呼应③。
这时,西域只有焉耆、尉犁、危须因前时攻没都护,心怀疑虑,尚未降附。永元六年(公元94年),班超一面大发龟兹、鄯善等八地区的兵力共七万人,及汉吏士、客商一千四百人讨伐焉耆;同时又遣使向三个地区的君长搞政治诱降。在军事压力和政治安抚下,三地皆降服,北道遂通,至此“西域五十余国悉皆纳质内属”①。
自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班超衔命出使西域,至和帝永元六年(公元94年)平定焉耆,经过二十一年的艰苦斗争,西域终于再度摆脱匈奴奴隶主的役使,复归属汉皇朝。班超以功封定远侯。
班超平定天山南北以后,汉的政治势力继续向西扩展,远达帕米尔高原以西的中亚。“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海濒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②条支,故地在今伊拉克境;安息,古波斯帝国一部分,今伊朗高原东北部。汉与条支、安息等国发生了外交关系。永元九年(公元97年)都护班超派遣其属吏甘英出使大秦(罗马)。甘英这次出使,一直到达条支海滨,“穷临西海而还”③。西海,即今波斯湾。甘英到西海以后,如再由波斯湾航海,就可到达大秦。据说甘英听信了安息船人的话,没有渡海。但甘英这次远行是中国外交使节首次到达波斯湾。
班超在西域活动了三十一年,年龄到了七十岁。当年和他同行的三十六个伙伴,差不多都已死亡。班超衰老被病,乃上书朝廷,请求调回。永元十四年(公元102年)八月,班超终于回到洛阳,拜为射声校尉。九月,病卒。班超一生事业,主要是在西域开创的。他平定西域城郭诸国的内乱,抵御了强敌,恢复了祖国的统一和开辟了中西交通,使汉和西域在经济文化上的交流得以继续发展。他在西域进行军事活动,主要依靠当地兵力。他为政宽简,吏士团结。
班超东归以后,继任的都护任尚失和于西域各国,受到各国的攻击,接着陇西羌人与东汉发生战争,陇道断绝。东汉再通西域,主要人物就是班超之子、“饶有父风”的班勇。
班勇自幼随父生长于西域,熟悉西域地理、风土、人情及政治情况。和帝永元十三年(公元101年),班超遣班勇随安息使者入朝,回到内地。元初六年(公元119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长史索班率兵屯驻伊吾,北匈奴与车师后部共同攻杀索班;鄯善告急于汉,求救于曹宗。邓太后召班勇到朝堂与公卿会议对策。公卿多主张宜闭玉门关,放弃西域。班勇力排众议,指出“屈就北虏,缘边之郡将受困害。”①以为宜置护西域副校尉于敦煌,恢复敦煌营兵三百人。另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今新疆罗布泊西北岸)。太后从其议,但未及遣长史出屯。延光二年(公元123年),始以班勇为西域长史,率兵经营西域。次年班勇开导龟兹(今新疆库车一带)、姑墨(今新疆阿克苏一带)等国,使之降附。随后班勇又发其步骑万余人到车师前部(今新疆吐鲁番一带),击走北匈奴,并屯田柳中。四年秋,班勇发河西三郡(敦煌、张掖、酒泉)兵及鄯善、疏勒、车师前部兵,大破车师后部,斩其王军就,及匈奴持节使者,以报索班之耻。顺帝永建元年(公元126年),班勇发诸国兵出击北匈奴呼衍王,呼衍王远逃,其众二万余人皆降。车师前后部“城郭皆安”。二年,班勇与敦煌太守张朗共讨焉耆。二人分兵两路,约定同时到达的日期。张朗想独自邀功,先期赶到焉耆,焉耆降。班勇反以后期获罪,被征下狱,免官,后卒于家。班勇的历史功绩是不可泯灭的。东汉时西域三通三绝,班勇继承其父遗志,以长史重平西域,自此遂不复绝,勇以在西域的亲身见闻,于安帝末年撰成《西域记》,述西域事详细确切,后来成为刘宋范晔编著《后汉书·西域传》的重要资料来源,至今仍为研究中亚史的宝贵材料。
班勇以后,东汉不再置西域都护,而以西域长史代行都护之职。桓帝时,长史常驻于阗。西域长史和戊、己校尉一直维持到灵帝末年。当时刺史权力日益提高,这两职便成为凉州刺史的属官了。
①以上参阅《后汉书·苏竟传》、《杜茂传》。
②《后汉书·孔奋传》。
①《后汉书·光武帝纪》下、《南匈奴传》及《耿国传》。
①《后汉书·南匈奴传》。
②《后汉书·光武帝纪》下及《百官志》五。
③《后汉书·南匈奴传》。
④《后汉书·南匈奴传》。
①《后汉书·南匈奴传》。
②《后汉书·南匈奴传》。
③《后汉书·张纯传》。
①《后汉书·南匈奴传》。
②《后汉书·西域传》序。
③《后汉书·耿秉传》。
①《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列传》注引《魏略·西戎传》及注引《魏书》。
②《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列传》注引《魏略·西戎传》及注引《魏书》。
③《后汉书·鲜卑传》。
④《后汉书·南匈奴传》。
①《后汉书·南匈奴传》、《窦宪传》。
②《后汉书·南匈奴传》、《窦宪传》。
③《后汉书·袁安传》。
①《后汉书·西域传》。
②《后汉书·西域传》。
①《后汉书·西域传》。
②《后汉书·耿弇传附恭传》。
③《后汉书·班超传》。
①陈睦被攻杀的时间,《后汉书·明帝纪》、《耿恭传》、《西域传》等记载歧异,兹按《资治通鉴》所记时间,定为永平十八年十一月。
①《后汉书·班超传》。
①《后汉书·班超传》。
②《后汉书·班超传》。
③《后汉书·西域传》。
①《后汉书·班超传》。
②《后汉书·西域传》。
③《后汉书·西域传》。
①《后汉书·班勇传》。
第三节 南北匈奴和西域各国
中国通史
白寿彝总主编;王桧林,郭大钧,鲁振祥卷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