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世间的盐》,高军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8年4月版
江边纪事
十几年前我流落到长江边,住在江边一个水文观测站里。村里人都说我是一个要饭的,问食堂师傅说:“怎么这个要饭的天天在你们食堂吃饭呢?”这话问得在理,因为食堂的伙食好得出奇,鸡、鱼不断。早晨在长江刷牙,晚上在长江洗脚。江汊岸边有个大沙场,隔不了几天,有一只拖轮把从江心吸上来的沙运过来。夏天的时候我常到江汊去游泳。顶中午时,太阳毒得不得了,沙地被晒得滚烫,我踮着脚走到柳树林里换衣服,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抬起头见到江面上有一座巨轮庄严地移动着。
江鸥在浑黄的水面上欲停还止,它们从天空一个猛子扎下来,然后戛然而止,悬停在水波上面盘旋着,把红色的脚伸出来。江鸥的叫声有点像春季猫发情的那种异样叫声。我先自由泳,然后蛙泳,然后蝶泳,游累了换个仰泳姿势,躺在水面上,觉得广大的天空下,有一片水,和我一个人。天空中一大朵一大朵云彩慈悲地向西边飘过去。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江南了!
等到游好了,上岸发现衣服不知道被谁给拿走了。我一边单脚跳着把耳朵里的水控出来,一边向草丛里张望。我以为是同事拿的,等了好长时间没看到人来,心里恨得毒毒的,想等我抓住了一顿狠捶。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我只好穿着橘黄色游泳裤往回走。经过沙场时,人家已经上班了。因为鞋子被人拿跑了,只好像兔子一样走走停停。沙场有几个铲地的中年妇女看着我笑,其中一个说:“多精壮的小伙子,你带回家可快活了!”边说边用胳膊肘撞旁边的一个女的。
旁边女的把扎在脸上的毛巾拿下来对我说:“你裤子被杨小梅拿走了,这死丫头跑到上面的小卖部去了吧!”跟我说话的这个女的,有个绰号叫“一枝花”,她的本名忘记了,三十二三岁的样子。她男人是行船的,出事故死掉了。她有两个男孩子,大猫二猫。大猫和二猫常在街上的小吃摊前巡视,把手指头放在嘴里看,看完了折返回来再看。
“一枝花”男人死后,她就在沙场帮人拉沙子。这里驾板车拉沙子都是女人,相比较而言,拉沙算是比较轻省一点的活路。所以家家养一头小驴,或黑,或灰。有时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驴叫给惊醒了,驴鸣非常具有原创性,轻易就到高音C,一般是先抑后扬,最后叫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呵呵,像一个老头子的喘笑才算结束。
后来读《世说新语》中说到谁谁,一个皇太子去吊一个朋友的丧,这个故去的朋友喜欢听驴叫,他就率先垂范了一下学了几声驴叫,然后让来的朋友一人叫一声,结果坟前驴声大作。怎么还有好这口的?驴是很犟的,比某些人老公还犟。我有一次给陈老师起了个绰号叫“三驴”,把他气得杀我的心都有了。
内容简介
《世间的盐》,高军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8年4月版
作家高军的一本散文经典,所描绘的是一幅幅市井画卷。高军笔下的人与故事充满智趣。
他利用敏锐的触觉,观察细致入微,将日常的所见所闻,描摹得生动有趣。书中礼俗掌故、吃喝玩乐、行走见识、家常咸淡、邻里小事无所不包,热闹里头自有真意趣在。
顺其自然的闲话文体,倒出来的是五味俱全。几句随意漫谈,或让你捧腹大笑,或勾起你温情回忆,或让你大呼人间有爱,或让你唏嘘不已,或引你念起旧情人,或使你释怀旧恨……作品中嬉笑怒骂、娇嗔痛哭,皆智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