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到过巴塞罗那的人大多会对高迪留给这个城市的那些绮丽的自然主义建筑满怀幻想,而从巴塞罗那游玩归来的人又会对这些瑰宝念念不忘。真不知道巴塞罗那该是庆幸还是无奈。就像五官中某一种尤为突出的人,总能轻易的引人注目,但是也正碍于这突出的特点,而被人们忽视了其真正的模样与品性。
1938年巴塞罗那城市上空俯瞰图,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为 资料 图
阳光、海滩、美女、美食、游客朝拜的胜地,大把的闲情逸致,这些元素似乎都是这个城市给人舒适亲近的理由。但是,巴塞罗那独特的性子的塑造不仅缘自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复杂的历史因素,最重要的还是依赖一位理想主义者的远见与执着。
中世纪以来,毗邻地中海,夹在提笔达波山和蒙特惠奇山两座山峰之间的巴塞罗那,不仅是西班牙重要贸易港口,也是文化自主意识强烈的加泰罗尼亚首府。加泰罗尼亚虽然在很长的时期内归属于西班牙,但它既有自己的语言也有独立的自主权,所以独立的意识一直不灭。
而18世纪以来,波旁王朝取消了加泰罗尼亚的自治权,连加泰罗尼亚语也被禁用了。加泰罗尼亚的文化遭到了严重的打压,首府巴塞罗那人民积怨更深。为了缓解不断累积的摩擦,迫使政府为改善人们的生活寻找方案。同时,由于人口剧增,老城区完全无法满足人们的生活所需,当1859年政府迫于压力将老城区的中世纪城墙拆除的时候,城市的扩张和更新正式开始了。
这一重任就交给了现代巴塞罗那的缔造者伊尔德方斯·塞尔达(Ildefons Cerda)。他出生于巴塞罗那周边小镇的一个富庶家族, 既是工程师、城市规划师也是一位积极的社会活动家,但是在我看来,他还是一位执着的理想主义实干家。听起来像是个悖论。虽然他的乌托邦式理想在当时是超前的,颇具未来主义的城市规划,但他决不是一个空想家,而是一个为了理想积极奔走、出钱出力。塞尔达经过严密的数据调查,针对人口密度猛增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完全抛弃老城区的格局,设计了全新的八角形网格状机理规划。
最早的网格状机理规划,要追溯要公元前两千多年前的印度河流域文明。古代中国自公元前15世纪以来,很多朝代都按照这种格局规划城市。在春秋战国时期《考工记》中,就曾有提倡网格状城市规划的记录。这种格局很好地解决了狭窄的街道中的通风和采光问题。
塞尔达在此基础上,将城市以133m x 133m为单元划分,单元之间有20米宽的道路,同时设置了两条宽50米的对角线方向的大道。建筑不得高于4层楼高,单元的中心确保通风良好的庭院,让人们有足够的空间消遣。另外,出于马车转弯时的视线不被遮挡的目的,他将倒角设计为45度,这样每个单元就由普遍运用的正方形,变为更为灵活的八角形。如今,这个锦上添花的设计让每个十字交叉处的街角更宽广,形成了一个半敞开的小广场,缓解了行人和车辆的紧张关系。150多年前的巴塞罗那人也许并不知道自己何等幸运,基本上已经享受着百年后的人们眼中的理想城市。
现代巴塞罗那的缔造者伊尔德方斯·塞尔达(1815-1876)
地图可能是人们认识世界最古老的形式之一。记得第一次在旧书店看到巴塞罗那的地图时,我便因这城市舒展的脉络而心向往之。当时并不知道在简洁理性的机理下,充满着的是大胆的先锋性以及强烈的社会主义精神。塞尔达的设计理念没有局限在对城市居住空间的扩充,更着眼在为巴塞罗那居民提供一个更良好的生活环境和公共设施,尤其为处于社会底层的穷苦大众。这才是他所倡导的城市主义的内核。他解决了很多城市功能问题,包括下水道排污系统。在他的畅想里,在每个社区中都应设置市集、学校、医院等供生活在其中的不同阶层的居民共同享用,以达到生活、信息、活力的自由流动。
当然,受到当时经济和政治条件的限制,他的很多大胆的设想都不能得以实现,甚至Cerda曾经被他的反对者大肆斥责其社会主义倾向的”恶行”。但是种种困难,并没有阻止他的脚步。在他的想象图景中,不仅有对当下巴塞罗那的希望, 还将未来的巴塞罗那列入了考虑当中。他所说的“将城市乡村化”与近年来倡导的可持续发展异曲同工。
城市不是一个仅仅用来安置人们躯壳的毫无生气的容器,而应该是一个呼吸着的有机生命体。城市街道的设计仿如她的血管,只有严谨考究的设计才能确保一个城市的活力。从伦敦到巴塞罗那,从紧绷的节奏到舒展开来的漫步,是一次让肌肉和精神都松弛的massage之旅。并不是说巴塞罗那有着田园般的恬静,相反每年接待着远远超过本地居民人数数倍的巴塞罗那可是相当热闹。但是相比其他一些同样被游客“侵占的”的城市,她并没慌张,相对镇定地为游客提供服务,毕竟从游客腰包中掏走的金钱占了GDP的10%,对于经济萎缩的城市而言,是相当可观的经济来源。
走在宽广的马路上,只要有一张地图在手,再路痴的人也不会有可能迷路的焦虑。而且大大小小的庭院、广场上,喝着咖啡享受南欧阳光的游客混迹在当地人的悠哉里。如今的巴塞罗那经过了数次的城市规划改革,越来越整合,也越来越靠近塞尔达的理念。
巴塞罗那城市天际线。Lili Ren 图
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柏林馆
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柏林馆出自德国建筑师路德维希·密斯·凡得罗之手,于1929年建成。这个展馆的设计意义重大,它让密斯·凡得罗自此名声远扬。在1980年代,西班牙建筑师按照档案图片进行原址重建,也证明这个城市对现代建筑的包融与偏好。
凡得罗“少即是多”的建筑处理原则在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柏林馆这件作品中得到集中体现。Lili Ren 图
独特的建筑设计及建材运用,为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柏林馆带来了充满灵性的美感。Lili Ren 图
和普通的展馆不同,柏林馆创作的初衷并非展示展品,而是希望“向新的时代发出呼唤”,促使设计师更加“为所欲为”。展馆的平面图十分简单明了,从辅助空间、一个大水池,到主展厅再到小水池,依次呈“L”型平展开来。置身其中,访客可能会惊讶于一根纤细的金属支柱是如何撑起空间的?其实一整片肉红色呈条纹状排列图案的缟玛瑙质地的墙壁隔断不仅吸引眼球,同时也是用来承重的。这种材质在古罗马时代十分宝贵,常被用来作印章,就算放到今天如此大块的缟玛瑙也是价值不菲。
设计师采用黑、白、灰、墨绿不同颜色的玻璃隔断空间,使空间更显轻盈和层次感,而且还平添一抹静谧。参观的时候,有人漫步其中,有些游客索性找个能靠的地方坐下休息,也有人匆匆而过赶往下一个景点,人们在流动的空间中会意交集,但也能在恰到好处的空间分割中享有自我的空间。另外,密斯还专门为此设计制造了白色椅子,也就是被以这座城市命名的著名的“巴塞罗那”椅。
米罗基金会
与德国馆为邻的米罗基金会,是一栋坐落在绿色之中的纯白色建筑,想不注意都难。1960年代,米罗希望建设一所基金会用以收藏和展示西班牙年轻艺术家的作品,鼓励创新,于是他向好友加泰罗尼亚理性主义建筑师代表约瑟普·瑟特(Josep Sert)提出了合作议案。这并不是瑟特第一次与艺术家合作,他与米罗、毕加索、考尔德等都有密切交往。1937年,在巴黎举办的世博会上,他就为毕加索的《格尔尼卡》(Guernica)的发行,设计了西班牙展馆。他自然懂得采光对作品展示的重要性。
米罗基金会选址在蒙特惠奇上最古老的花园上。Lili Ren 图
这里有一个可以看雕塑作品及提笔达波山风景的天台。Lili Ren 图
建筑以庭院为中心围绕四周,延续了地中海建筑的特色。屋顶的设计独具匠心,趣味性与功能性完美结合。屋顶弧线的完美运用以及多处天窗的设计,让阳光恣意地斜射进展厅。在米罗基金会的屋顶上散步是无比难忘的体验,建筑本身的冷静气质,搭配对面远处提笔达波山的景致,堪称一绝,让人忍不住赞叹于建筑师的狡黠用心。
瓦尔登7号
美国著名心里学家、行为学家伯尔赫斯·弗雷德里克·斯金纳在1940年创作了一部科幻小说《瓦尔登二号》(Walden 2),他是从卢梭的《瓦尔登湖》中攫取灵感,假想了一个乌托邦公社的存在。
在巴塞罗那的郊区有一座名字极其相近的建筑——瓦尔登7号(Walden 7),它是由“鬼才建筑师”里卡多·波菲尔在1970年代设计建设的。我们不难想象,波菲尔一定也受到了小说中描述的乌托邦的影响,集体性的社区生活在他眼中一直是积极有效的政治理想。
瓦尔登7号的外墙
内部空间
波菲尔在24岁便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取名建筑工场(Taller de Arqvitectura),是一个集结了建筑师、城市规划师、诗人、艺术家、音乐家、哲学家等不同专业人才的工作室集合体,旨在探讨并试图解决不断发展变化的城市问题。瓦尔登7号从外观上看是一座庞大且坚不可摧的堡垒,通体土红色,造型古怪,强烈的未来感让人忍不住想到科幻电影里的场景更。几何元素的巧妙运用,让建筑虽显高大,却未失灵活。
波菲尔的建筑总会多少有一些精心设计的历史表达,半圆形的阳台就有这样的用意。取自传统工厂烟囱的设计,让瓦尔登7号保存了一点这块土地前世的记忆。这个由7座塔楼组成,每个楼高14层的巨形有机体仅走廊就有5000米长,楼与楼之间在内部有18座桥连接,理论上,这应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抓狂的迷宫。但是建筑师通过视觉上的把控,让人乐此不疲。内部公共空间的色彩尤为大胆,绿松石色和紫色两种偏冷的墙体色彩搭配加上地面瓷砖浓郁的深蓝色,有种抽象的树林遭遇海样的错觉,异常静谧。各种几何图图形恰当结合,细节处,如楼梯拐角等都有匠心独具的处理,好似情人的取悦,让人惊喜不断。
值得一提的是,瓦尔登7号里海有很多社区休闲娱乐中心,比如让人艳羡的楼顶泳池,还有美发沙龙、咖啡厅及小型图书馆。如地下室里刻着的一句标语倡导的那样,“打破别人所说的现实与乌托邦之间的隔阂”可以窥探出这个建筑出生所携带的意义和责任。如今的walden 住户更换的十分频繁,不知道波菲尔的理想变成了什么新的模样? 完成的建筑有了自己的生命和精神走向,它随着时间和住户的变化而不断转变,它的未来是建筑师所不能左右的。
里卡尔达之家
随着巴塞罗那机场的扩建,安东尼奥·博奈特设计的里卡尔达之家(La Ricada)建筑面临严峻的危机。距离机场仅有400米远,飞机起飞降落的噪音是致命的骚扰。从1962年建成到现在,50多岁的年龄,建筑本身也不断在衰老,再加上博奈特在建造时使用采用的比较大胆、实验的设计,所以目前房子在承重方面有一些吃力。
由于弗朗哥恐怖的专制统治,西班牙绝大多数的建筑师都纷纷出走,博奈特也不例外,在内战期间,移居阿根廷。这所建筑的完成十分缓慢,施工期间,博奈特离开巴塞罗那,在阿根廷远距离调控,努力排除困难,历时14 年,才得以完成这件作品。而在弗朗哥政府瓦解的最后15年内,里卡尔达之家也成了大量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们的避难所。
里卡尔达之家外景
整个建筑只有一层高, 藏身在松树林之下。 屋顶呈波浪形,生趣盎然,室内空间也相当通透、舒适,室内装饰和家具搭配不拘一格,尤其是一面由许多方形玻璃块与中间嵌圆形玻璃的同样大小的方块砖组成的墙体,格外引人注目。
如今里卡尔达之家,仍由里卡的家人修护,但是情况并不乐观。维修所需的资金是一笔巨资, 他们正在积极地寻求资助者。希望这座曾经在困难时期帮助过别人的建筑,可以最终获得援助,得以保留。
巴塞罗那植物园
有什么比去植物园更悠哉,省时又省力地深入了解大自然? 如果你厌倦了在市中心汗流浃背地赶赴景点,被迫沾染不同人的体味,又没有时间像当地人一样开车去郊区游玩,这时候,植物园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巴塞罗那植物园,位于蒙特惠奇山上一块占地14公顷、高度约140米的山坡上。它采用采用三角形网格建造,由数个建筑师组成的团队,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原址的“弊端”设计而成。每个三角形作为一个独立空间分别展示来自世界各地、同属于地中海气候带下的奇花异草,比如,澳大利亚植物区、非洲植物区、智利植物区、加那利群岛植物区……这里总有很多名字和长相都十分古怪的植物等着人们去发现。
最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办法拥有鸟类的翅膀,亲眼从空中俯视这片由三角形拼接起来的奇妙地带——水泥小路沿植物区而铺,加深了几何图形纹理,让平面状的巴塞罗那植物园看起来更似一幅现代拼贴画。(文/Lili Ren)
植物园内参差错落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