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哥德巴赫猜想》仍令人念念不忘

“我们高兴地向大家推荐《哥德巴赫猜想》一文。老作家徐迟同志深入科研单位写出的这篇激动人心的报告文学,热情讴歌了数学家陈景润在攀登科学高峰中的顽强意志和苦战精神,展示了陈景润对解决哥德巴赫猜想这一著名世界难题的卓越贡献。”

这段“编者按”,刊登在1978年2月16日的《光明日报》上。

当日的这份报纸,只有4个版,却拿出了两个半版面的篇幅,并且还是从头版整版开始,转载了《人民文学》杂志当年首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激动人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40年,《哥德巴赫猜想》仍令人念念不忘

 

 

40年,《哥德巴赫猜想》仍令人念念不忘

1978年2月16日《光明日报》刊登的《哥德巴赫猜想》。资料图片

四十年过去了,这篇报告文学读来依然“激动人心”。此中奥秘究竟何在?又给当前的文艺创作留下哪些有益的启示?日前,人民文学杂志社在京召开“纪念《哥德巴赫猜想》发表四十周年暨新时代科技题材创作座谈会”。围绕这些问题,与会者从不同角度提供了各自的答案。

“科学的春天”这首大歌的领唱

转载这篇报告文学时,《光明日报》“编者按”还写道,广大科学工作者和知识分子“会从这里受到鼓舞,受到教育,受到鞭策”,而普通读者则“一定会为我们国家有这样优秀的科学家和这样出色的科研成果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事实证明,这样的判断精准而又切合实际。

《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徐坤当年就是在《光明日报》上读到这篇文章的,“读了一遍又一遍,‘陈景润’‘皇冠上的明珠’‘(1+1)’‘自己撞在树上,还问是谁撞了他’,这些关键词和生动细节,一直刻在脑海里,印象太深了”。

作家叶梅初读《哥德巴赫猜想》则是在田间地头。1978年,她在湖北恩施偏远的山区生产队蹲点。当时由于父母受到冲击,她经常遭遇莫名其妙的批评,心里很压抑。就在田间劳动时,她接到家人寄来的当年首期《人民文学》杂志,站着一口气把《哥德巴赫猜想》读完了,“那个感觉,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真是云开雾散、豁然开朗,天地是如此明亮”。

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当时14岁。他跟着大人,听着广播喇叭里朗诵《哥德巴赫猜想》,“没有人组织,大家都听进去了。感觉喇叭里的这个声音,给我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为何当时的杂志、报纸、广播都在传诵这么一篇文章?因为它扣紧了时代的脉搏,满足了人们内心的渴盼。

《人民文学》杂志原常务副主编周明今年84岁高龄。他说,当年编辑部获知,党中央决定要召开全国科学大会,动员和组织科学家积极投身祖国“四个现代化”的建设,“大家都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时候组织一篇反映科学领域的报告文学,读者一定会喜欢看的,同时也借此推动思想解放的大潮,呼吁人们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

文章合为时而著。在李敬泽看来,《哥德巴赫猜想》的发表不仅是一个文学事件,也是一个社会事件。这部作品敏锐地捕捉了时代精神,是文学对社会历史进程一次非常有力的参与,让人们重新认识科学技术和知识分子的价值,开启了中国现代化的美好前景。

“《哥德巴赫猜想》是‘科学的春天’这首大歌的领唱。”《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战军说,陈景润、哥德巴赫猜想,在当时甚至就是报效祖国、攀登科学高峰的代名词。说长大要当科学家的孩子是最有出息的孩子,甚至边看书边走路撞到电线杆说对不起的人,才是了不起的智者。这是一个时代的新风尚。文学艺术出色地参与了这一重知识、爱科学、得民心、有力量的社会风尚的形成。

“《哥德巴赫猜想》是站在思想巅峰之上的写作与思考。它的长久生命力表明,文学最为重要的还是思想品质与精神品相。”报告文学作家徐剑说。

一万八千字,就像一首诗

20世纪50年代,英国学者查尔斯·斯诺在题为《两种文化》的演讲中指出,科技与人文正被割裂为两种文化,科技和人文知识分子正在分化为两个言语不通、社会关怀和价值判断迥异的群体。这必然会妨碍社会和个人的进步与发展。他呼吁保持高度警惕,并着手加强合作。作家彭程表示,这样的呼吁与提醒至今依然值得关注。

“科技题材因其专业性强,与日常的生活隔膜比较大,比通常的题材难写。但并非不能写,也并非写不好。写作者自己要懂,再调动各种可能的手段,让读者看得懂,赋予其形象性、生动性、可感性,将容易显得单调、枯燥的内容描述得流畅。而《哥德巴赫猜想》就是成功的范例。”彭程说。

“……他跋涉在数学的崎岖山路,吃力地迈动步伐。在抽象思维的高原,他向陡峭的巉岩升登,降下又升登!……他无法统计他失败了多少次。他毫不气馁。他总结失败的教训,把失败接起来,焊上去,作登山用的尼龙绳子和金属梯子。……一张又一张运算的稿纸,像漫天大雪似的飞舞,铺满了大地。数字、符号、引理、公式、逻辑、推理,积在楼板上,有三尺深。忽然化为膝下群山,雪莲万千。”《哥德巴赫猜想》中的这些句子,历来为人称道。

“读《哥德巴赫猜想》为何让人激动不已?因为诗人的激情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字里行间有着饱满的诗性。”叶梅说。

在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副主任李朝全看来,一万八千字左右的《哥德巴赫猜想》就像是一首诗,将抽象、玄奥的科技术语和概念形象化,变得生动可读,“充分彰显了报告文学创作短、平、快、新、实的特点,实现了报告性、新闻性和艺术性、文学性的完美统一与融合”。

篇幅不长,但容量不小。《文艺报》总编辑梁鸿鹰说,这个作品回顾了中外数学史发展历程,交代了陈景润的身世、工作和生活,还对国家历史发展进程进行了概述性描写。该扬上去的地方就扬上去,该抒情的地方就抒情,整体上把握得恰到好处。

“可以说,《哥德巴赫猜想》有力地界定了报告文学这个文体的内涵和外延。”李敬泽说。

为进一步激发文艺工作者创作积极性,鼓励和表彰优秀报告文学创作,继承和发扬徐迟报告文学创作的榜样力量,1月20日,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在京宣布,第七届“徐迟报告文学奖”评选工作正式启动。

一个人,与一个文体、一个奖项,紧紧联系在一起。

要“厚积薄发”,不要“薄积厚发”

徐迟动手写《哥德巴赫猜想》时已经63岁了。“读这篇报告文学,你分明能感受到他的古典文学修养,很典雅、高贵,文字有韵律感。”徐剑说。

不仅传统的底子深厚,徐迟还是翻译家,译著《瓦尔登湖》至今都是权威版本。他19岁开始写诗,写过一系列的小说、散文和文艺评论,《徐迟文集》共计10卷。他写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是真正的“厚积薄发”。

然而,当前的创作却存在“薄积厚发”的迹象。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部主任刘琼发现,现在不少的科技题材创作还停留在知识介绍的初级书写阶段,或者成了纯粹的好人好事表扬稿,还不能传达出动人的情绪。原因在于,采访、学习不到位,书写能力也不到位,不能深入人物和事物的内里,只能是简单化甚至是粗暴地处理题材。

报告文学作家赵瑜也认为,现在的部分作品,写的人物只是一个符号,陷入理念化、概念化、数据化的误区。这就越发看出徐迟刻画人物的功力,“他写的是活生生的人物,围绕人、人心、人性、人的特征、人的时代代表性来写。他是把陈景润当成文学画廊中的人物来写的”。

从航天系统成长起来的报告文学作家赵雁说,现在的科学家还有科学本身,给人的感受不再是枯燥和乏味,“科学是很有趣、很美妙的,科学家是很有魅力、很有情怀的一群人”。

中科院科学传播局科普与出版处处长徐雁龙也表示,当前科技的发展进程可以为文学创作提供丰富的素材和线索,有大量的精彩故事值得挖掘,有大量的科学家值得关注,这个领域依然是创作的资源宝库。

施战军介绍道,今年《人民文学》的《新时代纪事》栏目,将陆续刊出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征程中科学家、科学攻关团队、高新科技突破性成就题材作品。

《哥德巴赫猜想》就像是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作品的成色;也是一杆秤,可以称出作品的斤两。

“重读《哥德巴赫猜想》,我们深切感受到,新时代的作家们需要学习徐迟先生当年深入现场的扎根精神,报刊从业者则更要学习当年的前辈编辑们谋划好选题、找到好作者、编出好版面的志业情怀。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涌现一批叫得响、传得开、留得住的新时代精品力作。唯其如此,我们的文学才能够切合实际地参与到新时代新风尚的社会精神建构之中。”施战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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