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幻舱》,高翊峰著,世纪文景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
宠物人
他不是谁,只是一位舞台剧的演员。
他的住所是一间租来的小公寓套房。浴室和厕所以极简设计风格的隔间墙分开。开放式厨房的橱柜都可以上锁,钥匙还在原屋主那儿,没有交接,他也就从没锁过哪一个橱柜,也没想过要打开。吸油烟机银亮如镜,边上是小小的吧台餐桌。餐桌上放着一个精细的室内设计模型—是一出舞台剧表演空间的缩小模型。马蹄形的沙发和床,同在一个宽敞的空间。墙角还有专业健身的举重台,训练心肺功能的飞轮脚踏车,还有给大男孩玩的二分之一比例的台球桌。系统家具规划出极佳的电视柜收纳空间,液晶显示屏幕挂在墙上。在日光灯照明下,一切都很稳定。只是周遭的墙面,一直向上延伸,并没有接连的天花板。
没有天花板,他不介意。这就只是一个临时租赁的家。
这天,他回到家之后,脑中不停萦回导演的叮咛,“你进不去,无法走入这出舞台剧,这次公演,一定会失败。”
导演的意图很简单,希望他演好这次担纲男主角的角色。他也希望如此。就连养在一朵玻璃花缸里的巴西乌龟、两尾活的凸眼金鱼和一尾快要死去的凸眼金鱼,都希望他能成功。他走近吧台餐桌,喂金鱼吃猩红的饲料,再拿剪刀,剪下垂死金鱼已经败坏的背鳍尾鳞,喂食巴西乌龟。他说服自己,这尾黑色凸眼金鱼还没有死,鳃盖还能一开一合,刈除那些会繁殖的腐肉,说不定有机会苟延残喘活下去。它翻起半边鱼肚,漂浮在玻璃花缸的水面,嘴巴开合,好像在跟谁对话。他翻看桌上厚厚的剧本,嘴形也是一开一合,不知道要说什么对白,也不确定下句对白是什么。手边的笔记本,没有嘴,只能密密麻麻记录写下,对于许多特殊对白要说出的情绪。他几乎标示出每句对白的感情状态。
距离公演的日子越来越近,原本已经牢记的对白,却一个字一个字飞出公寓套房的玻璃窗,就连逗号、句号、问号、惊叹号……也在他翻到下页的同时,滚到剧本外头,滚入水槽的下水口。这些问题,剧场导演都已经发现。他还没有准备好,进入这出舞台剧。他打算在公演开始之前,都不再出门,只待在公寓套房,反复读剧本,直到每个字与标点符号,又从下水口爬上来,每句对白,长出可以搧起气流的翅膀,如光,穿梭外窗玻璃,飞回公寓套房。
餐桌上饱食电力的笔记本电脑,困在待机状态。他滑过触摸接口,挂在墙上的液晶显示屏幕就醒过来。画面没有自动播放,只等在暂停状态。是一部影片,一部有关囚禁女人独自生活的影像实验作品。这是一位新锐舞台剧导演的第一部跨界影像作品。根据一位前卫诗人的科幻短诗,改编而成。整出剧,只有女主角一人。她是K市唯一的女侏儒演员,皮肤像重度烘焙咖啡,躲着深沉美丽的阴光。她被囚禁在巨大的舞台,进行生活细节的表演。被拍摄的舞台背景,从整个K市辖境取景,只是没有人生活在这座城市。马路上陆桥上,没有行人,高架轨道系统继续运作,只是看不见乘客。地下室夜店没有乐团,音乐自动演唱,吧台没有酒保,酒精慢慢挥发,飘向天使手指着天堂的方向。二手古物店,有二手书有古董,在夜晚严重犯困时,可以听见被鬼魂遗留下来的翻书声。
女侏儒演员没有通过任何媒介,寻找原来生活在K市的任何一位辖区居民。她可以拥有最精致的食物,最奢侈的地层泉水,瓶装贩卖的新鲜空气,甚至走上顶楼天台,欣赏已经罕见的夕阳。在影像拍摄的这座K市里,只有一件事令她感到忧郁—K市的所有计时仪器都坏了。先进的太阳能液态时刻器,和四大交通系统接驳总站的百年机械钟,都没有意愿运转。它们的时针分针秒针,分别停止在不同的刻度。她手腕上那只电子表,榨干锂电池最后一口呼吸,停止在没有人记住的哪一天的某个时分秒。
想象如此,她陷落在不知如何老去的悲伤。
为了知道时间逝去多久,她曾经通过白天与黑夜的交替计算天数。可是,白天在某一次她沉睡之后,悄悄消失了。K市进入永夜。夜的初期,她发现皮肤角质变厚,之后无法算数的永夜,从漆黑慢慢淡化,并不是往清晨的渐亮过去,只是城市的轮廓逐渐裸露。她无法判断黑夜的走向与速度,最后,是通过生理期计算月份。每次血液从胯间流落,等血干了,就是一个月过去。生为侏儒,生理期就是不规律的,加上频频失控的尿液干扰,没多久,睡眠混乱,生理期混乱严重,时出血时绞痛却不见经血。月份,也开始模糊。她只好保持睡眠,如果苏醒的瞬间,依旧是永夜,她就继续表演睡眠状态。直到一次,她惺忪看见了颜色与路灯的影子,永夜才离开。白天与夜都消失之后,K市出现了滚动中的夕阳。她完全苏醒过来,尽可能让微弱的光纤,画出高楼大厦的天际线。她高举手腕,直到微弱的紫外线,晒伤皮肤,在腕背上留下电子表的影子轮廓。电子表已经完全失去电能。她剥下手表,夕阳瞬间熔化了这只定时器。她开始行走,快速行走在K市。每当看见一个闹钟、手表、挂钟、怀表,她立刻在腕背上的手表影子轮廓上,用圆珠笔画出相同刻度的三针,指向现在。遇上了高铁、地下铁、公车站的时间显示器,她就擦掉蓝色的时针分针秒针,在同一块圆盘皮肤上,写下时分秒的阿拉伯数字。她告诉自己,这组新的数字,就是新的,现在。
女侏儒擦掉手表影子轮廓的最新一组数字,20.07.0707……
就在这个现在时点,舞台剧男演员再度暂停计算机的播放软件,影片也停在红橙橙的照耀下。他盯着屏幕,薄薄的棉絮云片,制造夕阳正偷偷躲入高楼大厦背部的假象。深咖啡肤色的美丽女侏儒,活在暂停的夕阳下,活在暂停播放的时分秒上,没有向前顺转,也没有向后逆转。等候过久,墙上的液晶显示器,自动进入屏幕保护画面。
他开始整理散落在桌角的资料。这些从报纸杂志剪下的报道,都和绿舱有关。绿舱,这个名词,最早是由一位文字工作者写定,是一则有关K市居民失踪问题的新闻。他对这群失踪的下水道工人,以及后续延伸出来的相关追踪报道,十分感兴趣。从事舞台剧表演工作那么多年了,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故事,编成一出舞台剧,由自己担任导演,再演出其中适合自己的角色。他甚至觉得,完成这样一出自编自导自演的舞台剧,这辈子就不会觉得没有完成什么。他找过不少故事,也发现许多迷人的角色,但只有绿舱这个故事,主动纠缠他,有时睡着,都还会发现适合绿舱的戏剧桥段与对白。
他把一张张的剪报,收纳到分类文件夹层里。那个文件夹里,还有他曾经收集的其他故事剪报,一些散乱不完整的故事脚本,不稳定发酵,繁殖出大量的生菌,冒出无数二氧化碳气泡……他要自己放松,专心于即将展开公演的这出舞台剧。慢慢的,那些小气泡变少了。
他端看餐桌的微型舞台模型。那也是一间小公寓套房,只是等比例缩小。为了让他更容易进入这出舞台剧,了解换场走位的需要,剧场的美术指导,也做出几乎同款同型号的微型举重台、微型飞轮、更缩小比例的台球桌,放入模型。童心无比的美术指导,额外设计了周边的观众席,在阶梯座位黏上几个微型纸人观众。他算一算,五男一女,还有跳上椅子的三个小男孩,都被画出简单的五官,无须辨别长相。他拍手,小声欢迎男主角进场,随机拔起其中一位硬纸卡糊制的男人,从观众席走入舞台。他推开微型厕所的纸门,放出了养在里头的博美狗。博美狗飞快跳出盥洗室,跳出微型舞台。等它跳落到餐桌底,狗就已经是狗的正常比例大小了。
博美狗跑在他的公寓里,转了一圈马蹄沙发,又试图趴上他的大腿,没有成功,就用小型犬的后腿站立,用前脚合十拜求。他抱起它,它就猛烈舔他满脸湿亮的口水。他把狗放上椅子,命令坐下。博美狗一动也不动,驯服时间稍稍久一些,狗就僵硬出纸卡弯折后的皱纹,无法再动了。他放落双手趴地,也绕着客厅的马蹄沙发跑一圈,再回到博美狗的跟前,舔得它一嘴湿毛。
他有点不以为然,自言自语,“变成狗,是最轻松的。”
他抱起僵硬的博美狗,放到马蹄沙发边角的一个狗骨头造型床。那是它最喜欢慵懒躺卧的软垫。他接着走往厕所,打开门。那只养了很久的短毛波斯猫,正蜷曲在马桶水箱上,呼噜噜说出猫沉睡中的呓语。
喵喵。他说出一句剧本的对话,是猫的名字。他确信,剧本里也有这句对话。喵喵。短毛波斯并没有配合着演出苏醒。他只好轻放脚掌肉蹼,没有发出声音,光脚走进厕所,抱起猫。手心刚触摸柔软的铁灰短毛,脚底就传来一阵湿凉。马桶的给水管线在渗水,在地面铺了一层水膜,湿了他的脚底。水发出被踩踏的不满,吱啾撑开短毛波斯的眼皮。猫看一眼他,呼噜噜盘了一圈尾巴,又懒在不知哪出剧的舞台,根本不理会任何观众。他踩出客厅,湿脚印立即一对对留落地板。有好一会儿,他晃动出奇怪的念头—那些拼皮地板,其实是硬纸贴出来的,一吸水,就紧紧咬住湿脚印。只不过,公寓的中央空调一直送出凉爽,那些湿脚印很快就被风干。
沉睡不醒的短毛波斯,在马蹄沙发角落卷成毛枕头。他开始舔身上的衣裤,把那些棉布纤维抚平,用舌头梳理外露的线头。他接着用肩膀手肘身背脚底,来回磨蹭短毛波斯。就像平常,猫醒着,他一回家,猫就上前,在他皮肤留下气味。短毛波斯终于醒了,翻个身,翘高屁股,把橡皮躯体拉长一倍。猫正眼看他时,男演员正在学它磨爪子,用十只指甲尖,抓破一本杂志封面,再把一份不知几年几月几日发刊的报纸,撕成准备燃烧的长串冥纸。短毛波斯突然僵住,像似看见陌生的鬼魂,吓出猫弓,所有短毛尖射上天。它只回了一句凄厉惨烈的“喵”,之后跃过沙发背脊,在光滑的地板上,连抓带爬,跳上餐桌,回头瞪着他。
他有点火,怒骂短毛波斯,“学你?假装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就够了。”
猫依旧只回了一句对白,喵,没有再发出声音,踩入微型舞台,尖头尖耳尖身子,钻进还没有关上纸门的微型厕所。整个猫身等比例缩小之后,又蜷成纸剪出来的毛团,睡在马桶水箱上,只是不再呼噜噜。
他回到开放式厨房的吧台餐桌。玻璃花缸里,两尾活得很好的凸眼金鱼。它们是两滴误入水缸的墨汁,被稀释成淡淡的黑,不停抖动大朵的尾鳍,一遇上欺近的巴西乌龟,又再晕开几片软弱的腹鳍。巴西乌龟没有追逐,浮上水面,游向那只濒临死亡的凸眼金鱼,啄食一颗只剩一条肉丝牵连的鱼眼珠。平躺漂浮的金鱼,只剩下一只眼睛,向下看着底部另外两尾。鱼头的另一边,是不会流血的肉窟窿。巴西乌龟咬断那条肉丝,开始追逐那颗鱼眼珠。落单的鱼眼像玻璃球,在水面滚动,时不时瞪看男演员,令他分心,无法默读更多的剧本对白。直到乌龟咬碎那鱼眼珠,大口吞咽下肚,金鱼才无法逼视他。他以手网捞起巴西乌龟,戳一下尖尖的鼻头。它迟钝地把四肢、头颈和短尾巴,缩入软壳下方。不管怎么努力,巴西乌龟并不能把露出来的肢体,全都塞入软壳里。他把巴西乌龟放在茶几,甩干手心水渍,开始拉筋,伸展肢体柔软。为了这出舞台剧,他持续练习瑜伽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只要软身完毕,他就可以把双腿盘上腰,双手抱头,折叠到胸口,把自己缩得只剩下无壳躯体,和茶几上的巴西乌龟一起僵持,看谁可以躲藏更多。
“变成一只巴西乌龟,没有什么不好。”他和巴西乌龟同调呼吸,耳轮贴着心,轻声对躲成这种形体的自己说,“不过,金鱼,才是活得最理直气壮的。”
作为被饲养的宠物,金鱼需要的饲料最经济,生活空间也可以最小。没有伴侣,金鱼也不像猫狗热爱发情闹事,或是学巴西乌龟,破卵之后就注定哭丧着脸。它们只能凸着眼球,期待染上水生寄生虫,病死,或是自然死去。
让男演员最安心的是,金鱼的寿命也是最短的。
“怎么样才能活在水底?”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开始读剧本。通过朗读剧本的字句,身体器官也开始锻炼。举重让胸肌有力。血管扩张,增加血氧含量。设定高爬坡角度,不停踩踏飞轮脚踏车,加强心肺功能……时时刻刻都让全身发汗湿透。随后,他会先淋浴,等浴缸的水放满,戴上有计时功能的防水表,潜入满水的浴缸,潜泡缸底,计算每一次待在水中的时间。
手表计时码表的记忆功能,储存多次憋气时间。每一次都是精准的。
第一次,停在一分四十五秒。溺毙的感觉来了。
第七次,停在两分五十七秒。博美狗冲进浴室,双脚攀在浴缸边缘,舔水。才一会儿,博美狗的嘴巴舌头和前脚掌都湿透,烂成一团软趴趴的泡水纸。他一担心狗,就被水呛了鼻。
第十二次,停在三分零五十秒。尿意严重,无法忍耐。
第十五次,停在四十八秒。他从水底看见,短毛波斯的灰色猫尾巴翘得高高的,像魔术师的弯拐杖,飘浮,在浴缸四周徘徊。猫用尾巴尖触点水面,像极了诱人的饵。他忍不住,浮起来啄了一口,咬下一小截短毛波斯的纸尾巴,又呛了一鼻子水。他圆着嘴,吐出水,也咳出一团纸浆纤维做的猫毛。
第十九次,停在四分零十秒。超越四分钟时,他先用鼻子吸入几口水,之后,才感觉被呛到……随着憋气的长度不断累积进步,他可以在浴缸水底,从剧本的第一句对白,念读到最后一个字,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停顿换气的标点符号。
距离公演只剩下几天了。他开始准备一些换洗衣物,寄出有关这出舞台剧公演的宣传电子邮件,另外抽空,针对一组要专访他个人的访纲,在计算机里拟稿简答。为了放松心情,他同时扮演两位不熟识,不过曾经合作的剧场演员,进行一场二分之一缩小比例的台球比赛。最后,不管是谁把黑球打进中袋,计分结果如何,他都告诉自己,没有人赢得比赛。最后一次撞击,他让白色母球,滚入底袋。他放下短杆,褪光衣裤,走入浴室。他没有回想,这是第几次淋浴,第几次等待浴缸放满水。他戴上防水表,闪过一个念头—以目前的身体状况,能否憋气超过五分钟?超过五分钟,就会更靠近金鱼那样的宠物……他想了想,走到外头,捧着玻璃花缸到浴室,把巴西乌龟和三尾黑色凸眼金鱼都倒入浴缸。
“如果这次超过五分钟,你们就是见证人……”
与宠物共游的桥段和刚才那句对白,要不要跟导演沟通,也加到剧本里?他没有把握,尽可能躲过压伤凸眼金鱼和巴西乌龟的角度,坐入浴缸。原本饱满平衡的水皮肤,瞬间破了,溢落外头,在地板抹出湿纸的水色。码表的储存功能唤醒记忆。这回,是第二十五次。裸裎的躯体整身潜入水底。水的皮肤又破了一次。两尾凸眼金鱼绕着白缸内壁,抖动花尾,没有恐惧表情地逃窜。直到男演员躺平缸底,两尾凸眼金鱼才游到他脸边,不停亲吻。他在水里触摸皮肤,一抹才发现那些堵塞在毛细孔里的细虫,全都钻出毛囊。虫子一露头,就被金鱼当成饲料。巴西乌龟也潜到他的额头,啄食几颗红肿的青春痘。乌龟咬破痘子软皮,吸着吃着那些漂浮出来的黄脓和死去的瘀血。只有那尾迟迟没有死去的金鱼,不愿意游向他。它一样平躺水面漂浮,用剩下的那颗凸眼珠,向下瞪着他,开合鱼唇,不知道在说哪一句对白。
渐渐地,他感觉到强烈尿意。他赶紧看手表,这才发现无法判断憋气长短,也无法停止计时。潜水之后,他竟然忘了要按下启动码表的计时键。
这一次,他无法记录,自己是不是更靠近金鱼。
他不忍耐了,直接在浴缸里排出尿液。那两尾凸眼金鱼,没有喜悦表情,追逐由浓稠尿液晕开来的液态影子—它长成另一尾琥珀色的凸眼金鱼。黑色一游近,黄色就急着逃跑。他岔气一笑,鼻腔就淹水了。
他念出那句已经牢记的对白,“我可以在水里呼吸。”
那尾漂浮在水面的独眼金鱼,跟上对话,“那就从下巴长出鳃吧。”
于是,男演员张大口,喝下水……没有被水呛鼻。虽然有微微的溺毙感觉,他已经可以在水里呼吸了。他摸摸下巴,沿着胡须生长的方向,下巴皮肤裂开了,分出几条细细的缝隙,里头长满了鳃一样的肉刺。大量的水进入下巴的裂痕。他一惊讶,引发甲状腺功能亢进的老毛病,两颗眼珠慢慢向外凸出,瞪着一起活在浴缸里的这些宠物。一会儿后,他开始懊恼,这一次,怎么会忘了按下手表的码表计时功能呢。
“正式表演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才行……”
他如此告诫自己,下巴的鳃口吐出无数香槟小气泡。它们一离开浴缸水面,全都破成了一次次的掌声。
作品简介:
高翊峰著,世纪文景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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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令人坐立难安的小说,诡谲迷离的荒诞笔触,直指现代人行将崩毁的爱与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