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阿莫斯纳楚姆

对话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阿莫斯·纳楚姆

阿莫斯·纳楚姆近照。本文图片均由被采访对象提供。

我还记得第一次读到阿莫斯·纳楚姆(Amos Nachoum)的作品,是在2009年,他作为荣誉主编策划了当年的《宝珀五十噚特刊》(Edition Fifty Fathoms),并交出多幅极具震撼力的水下野生动物影像,包括虎鲸、白鲸、蓝鲸、独角鲸、格陵兰鲨鱼等。他的摄影主题、风格极具辨识度,与同时代其他摄影师迥然相异。现在想来,原因或许跟他对大型动物抱有浓厚兴趣,且选择在常人看来最难也最危险的近距离追踪拍摄的方式有很大关系。

今年67岁的阿莫斯拥有近四十年的摄影经验,他曾两度荣获BBC “动物行为”组别年度最佳野生动物摄影师奖,以及美国年度最佳摄影师尼康奖。在野生动物,尤其是大型濒危动物摄影这个分支领域,他所拥有的经验和专业素养可说是达到了金字塔的巅峰。水下、空中、陆地,无论去到多么偏远荒凉的地带,对他而言都不是难事。

阿莫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大部分人都认为野生动物是危险的、吓人的,事实并非如此。”他无惧无畏地选择用近距离追踪的方式呈现被摄目标,无非是想证明这一点。近到什么程度呢?近到与北极熊几乎面对面在水中同游,近到豹海豹可以通过他手中的镜头反光看清自己的模样。

11月17日,阿莫斯作为“野游无尽”2017年自然旅行榜的评委及演讲嘉宾来到上海,这一次,他带来的演讲主题依旧围绕着如何消除“危险的野生动物”的迷思展开。“我有责任用

影像和亲身经历告诉大家,野生动物是美丽的、平和的,甚至是贴近于普通人生活的,它们在我们这个星球的文化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他解释说。

 

对话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阿莫斯·纳楚姆

微笑的大白鲨

澎湃新闻:你最初从事时装摄影,后来也做过一段时间战地摄影的工作,为什么想到要改变自己的职业轨迹?

阿莫斯:对我来说,摄影是传递思想的媒介,摄影师的职责不仅在于呈现画面,更在于通过画面传递故事和信息。我刚入行时接到的大部分工作是时装摄影,在当时,赚钱就是我驱动自己不断努力的原动力,但久而久之,我就对美女、派对、酒精、物质至上的生活方式感到厌倦了。时尚圈里,派对天天都有,这份工作很快就成了单调、毫无成就感的重复劳动。

战地记者的工作强度、难度大,每一天都需要面对难以想象的压力,但促使我离开这一行的主要原因是想要暂时远离残酷的战事,我选择与另外两名摄影师和一名社会工作者一起环游世界三年,这段旅行最终把我带到了纽约,确切的说是纽约大学电影学院,为了赚钱修学分,我一边做着出租车司机的夜间工作,一边在潜水中心担任教练助理。

忘记说,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地中海东岸度过的,水肺潜水和自由潜水是除了摄影之外,最大的兴趣爱好。重返水下之后,我目睹了海洋污染对不同海域生态系统造成的影响,这一点促使我选择现在的方向。我希望借着自己的作品可以提醒人们大自然的脆弱和珍贵。

 

对话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阿莫斯·纳楚姆

在挪威近海拍到的场景,成年雌性虎鲸拖着幼仔的尸体在水中行进。据阿莫斯称,海水污染导致虎鲸在捕食磷虾后分泌出有毒的乳汁,导致虎鲸幼仔死亡。

澎湃新闻:你的工作方式是怎样的?能不能讲一两件跟追踪濒危动物有关的故事。

阿莫斯:这份工作要求我们跟目标物体保持很近的距离,但什么样的距离才算完美,就要根据现场环境、不同动物的习性、进食状态和情绪做出判断。在野外,我是极端理性、严谨的。我从来不会设定自己跟动物之间的距离可以拉得多近,而是通过不断观察,多次调整自己的位置,直到自己感觉能拉近距离,并且周围的人没有拖后腿的情况下,才真的靠上去。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我还记得十多年前当我第一次尝试在水下拍摄北极熊潜水的画面时,因为队友的无心之举,导致一只北极熊情绪突变,在水下追着我不放,最后直冲到水下24米的地方。当它气息不够停下来的时候,距离我所在的位置只有几英尺的距离。这可能是我历次旅行中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对话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阿莫斯·纳楚姆

在加拿大北部与北极熊一同潜水。这段经历也记录在艾美奖最佳摄影师获奖者(Adam Ravetch) 2016年拍摄的纪录片《阿莫斯》中。

澎湃新闻:能否谈谈你从这份工作中得到的启示?

阿莫斯:很多人会误以为“追踪”就是“追逐”,其实,野生动物摄影师从来不会追赶野生动物。“追踪”对于我而言,意味着要做动物们的影子,在观察它们的同时,也给予尊重、欣赏,用这样的态度陈述整个故事。

如果摄影师本人的目标性太强,做法太过激进,是必不能成事。说实在的,能不能出片子,很多时候取决大自然的安排。我自己也遭遇过滑铁卢,最惨的时候是花费4个星期时间追踪一个目标,但是目标一直不出现,当我把行程一次又一次延期直到无法继续停留在目的地的时候,我只得承认失败。这是很大的一堂课,它教会我要在每次出行前,花更多的时间了解动物习性和目的地的特点,更审慎对待准备工作。大自然并不是随时都乐意为你打开机会之门,如果碰了一鼻子灰,你只能选择另找适当的时间和环境重来一次。

 

对话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阿莫斯·纳楚姆

在拉达克追踪雪豹的小分队

澎湃新闻:2014年你在印度拉达克拍摄的雪豹照片令人印象深刻,能否谈谈当时的拍摄过程?

阿莫斯:整个拍摄过程是很戏剧化的。那一天,我跟几位业内知名摄影师在夏尔巴向导和印度向导的陪同下走上喜马拉雅山,我们在海拔4500米地方扎营,每天徒步20公里寻找雪豹的踪影。有一天晚上天气异常寒冷很冷,下起了雪,我在凌晨4点钟起身,听到了远处雌性雪豹求偶的声音。日出后,我们循着声音所在的方向,隔着山坡发现了一只雪豹,我们盯着它,它也注意到到了我们的存在,从早上8点一直到晚上8点,我们双方隔着300米左右的距离僵持不下。最终疲倦和寒冷让我的队友产生了退意,甚至向导也回营了,只剩我一人在原地等待,就在这个时候跟昨夜相同的雌雪豹的声音在山谷中出现了,双豹汇合,做出了夫妇间的亲昵举动。我还记得当自己打包撤退的时候,两只雪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我,就像注视着一个变态的偷窥者。

澎湃新闻:谈谈你接下来的行程如何?

阿莫斯:除了摄影师、潜水者,我的另一个身份是Big Animal野外探险公司的创始人,每年会策划、带队完成十二个不同的旅程。最近会启动一个名为“目的地加密”的项目,旅行过程中目的地的名字和具体位置将会严格保密,让参与者的关注点放在动物身上,从而最大化的保护动物观察的地稀缺资源不被破坏。在我看来,这也是推广生态旅行的一种好办法,可以避免目的地知名度提升、游人踏破门槛的情况出现——我是最早进入红海、加拉帕戈斯群岛、科科斯群岛拍摄野生动物的那批人之一,因此很清楚高人气带给旅游景点的负面影响是怎样的。这项计划也需要得到当地社群的认可和配合,最难实现的一点,可能会是说服对方不要因为短期利益或内部矛盾,盲目引入过多的旅行开发机构。

 

对话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阿莫斯·纳楚姆

豹海豹猎捕企鹅的过程

澎湃新闻:你最喜爱的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阿莫斯:地球就是我最喜爱的目的地。我不相信宗教、边界,性别和种族差异,但我相信地球上每个生命体都是平等的,每个生命体的生存方式都是大同小异,本质如此相似。

澎湃新闻:最想跟读者传递的讯息是什么?

阿莫斯:重视每一个“此刻”。眼下我们是如何对待他人、如何对待环境的?我们能否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尽力去做正确的事情?因为此刻的决定将定义未来的样子。我想给未来留下一份礼物。(文/高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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