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马原:一场大病把我变成思想家

:昔日先锋今何在?先锋文学、先锋小说,这些词汇到现在依然熠熠生光。马原,当年的先锋文学作家,从执着于形而上的创作,到现在转到了形而下,为什么会这样?是否先锋已经不在?他的最新长篇小说《黄棠一家》,引发了很多让人感兴趣的话题……

专访马原:一场大病把我变成思想家

近日,马原到人民文学出版社来访的机会,我们借机采访了他。

作家对谈实录

写一辈子很虚无、很遥远的方向,能不能把自己搬回到当下来

人文社:咱们首先从这个书名开始聊吧,为什么起名叫《黄棠一家》?

马原:主人公叫黄棠,其实给这个人物起名的时候,本身就是来源于我最初的一个系列想法,就是我想写形而下三部曲,那么第一部叫《纠缠》,第二部叫《荒唐》,第三步叫《搞笑》,那么荒唐谐音就是黄棠,我给主人公起名字的时候,他就叫黄棠,讨论之后确定叫《黄棠一家》。

人文社:您说是叫形而下三部曲,那是不是您之前的作品,都是形而上的?

马原:肯定是这样,因为我一辈子我关心的还是形而上的方向,比如说人在自然当中的关系,人在特殊境境遇之下的那种挣扎或者是反抗或者是,更多的可能我关心的还是人在不同境遇下的这个状态,所以一直没写过所谓现实主义作品。我一直以来,甚至可以说一生,在中国都是一个边缘作家,从来不是主流作家。

人文社:那您为什么要下定决心从形而上,或者不能叫下定决心吧,就是在写作上从形而上走向形而下?

马原:其实就生活本身你还是活在当下,具体而微的生活其实都是形而下的,但是我的个人兴趣一直在偏形而上的这个领域:人和神的关系、人和上帝之间的关系、人和鬼之间的关系等。一辈子关注都在这些方向。我其实既没跟上帝,也没跟神,也没跟鬼一块吃过饭,一块聊过天。我聊天都是人。那么形而下才是我生活本来的状态,我跟大家一样。那么我就想,我写了一辈子很虚无、很遥远的方向,能不能把自己搬回到当下来。于是我就尝试着把我这些年,就是具体而微的生活里面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写一写。

通过一个家庭来折射一段历史

人文社:马老师,您能不能向读者大致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内容,《黄棠一家》主要写的是什么故事?

马原:我这本书就是想通过一个家庭来折射一段历史。那么这家庭里边我开始设定的人物是一个当今社会的主流,就是你比如说他首先是一个官员家庭。一些人不知道开发区这个概念,开发区一直是最近二三十年里,中国市民们热议的一个话题,我选了一个开发区主任,然后选了他老婆是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有很强的策划能力。他女儿有的有国外背景,有的有艺术背景,小儿子则是典型的官二代,这是一个在中国社会可以摆平一切事情,无所不能,为所欲为,就是这么一个家庭。然后我也愿意把我的生活里遇到的很多很知近的朋友的故事,或者说遇到的,我觉得特别荒谬的事情都放到这里边来。你比如说我是一个老铁路,我父母就是铁路,我们是铁路世家,东北人嘛,就是很早就有关于建筑的概念,我跟你说铁路的建筑真是不得了,铁路的一个涵洞,就是到今天八十年、一百年,就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建筑的那些涵洞,今天都特别结实,铁路的桥、铁路的房子特别棒。我特别感慨,到了当下的时代,我们所有的路几年就要翻修一次,所有的桥说塌就塌,你愿意发现的话,中国不说每天都有某个地方都有桥塌,桥也能塌,在我们原来的概念里边,这个桥几乎就像日月一样,这几乎是永恒的,它是不会塌。就是这个东西都有悖于我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有悖于我年轻的时候或者是童年的时候,建立的那些社会的基本概念。比如说诚实,比如说正义、正义感,比如说公理,比如说公平,比如说对和错,全部都见到,所以我说这个心里边这个落差特别大。小说里边不过是借故事去说你发现这个生活逐渐变了,整个人群、价值观,都跟你最初建立的模样大相径庭,甚至相反了。这个可能是我写《黄棠一家》这本书,最深切的心理原因。

人文社:在读这个小说的时候,可能会看到很多现实中的新闻事件,包括那个主人公抽软中华烟,让我们想起南京的天价烟事件,包括比如也出现李天一,包括里头出现很多真人的这个名字,您是怎么来处理真实和虚构之间的关系?

马原:《黄棠一家》是一个写实小说,你刚才说到公众人物,他们就是我们当下生活的一些符号,当下生活大家随口就能说起这些人,他们已经不再是“个人”,已经变成我们社会生活的一些日常的话题或者是符号,说到他们的时候,至少我想会让读这个故事的人觉得眼下这个故事、这本书,这本书里的故事离当下的生活不远,这确实是我一个初衷。我是希望大家看到的就是我们正在生活的这个世界。

专访马原:一场大病把我变成思想家

现在状态特别好,一直会有小说出来

人文社:就马老师您就是有一段时间,好像有点淡出文坛了,有超过20年左右的时间。

马原:对,没写小说。

人文社:为什么呢?

马原:那个时候开始停笔,是因为当时人们突然不再关心小说了,而小说是我当命做的一件事,就做小说就是我的生命方式,我全力以赴去做的事情。社会不需要了,没人读小说了,那么这个就是我写不下去小说,也不愿意再写小说的基本的原因。但是,在大概七年之前,我突然生病了,一场病让我又回到小说,我突然发现我离开小说二十年光景,这个好像是我人生的一个空白期缺失。就像您刚才问的,其实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停下小说那个时间里面,我特别为写不出来焦灼,经常是签了出版合同,然后爽约,几次对不起编辑朋友。其实我自己是苦恼的,你这一辈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小说,然后又写不出来,就是签了合同——其实我是想用合同压迫自己,但是都失败了。那个时代,就是那一段时间,全社会对小说几乎都是很排斥,大家可能觉得现实生活比小说更激烈、更残酷、更有实感。大家不读,我也写不出来,所以就等于逼着自己转向。

在那段时间里其实我是写了很多别的,刚才我就说,我讲阅读,前后就出了九本书,就是在大学里讲课的这个阅读内容,出了九本书,我其实在那个时代里自觉不自觉地让自己有一个“变身”,有一点像前辈。比如说钱钟书,小说不写了,去做学者。像沈从文,小说不写了,去做一个研究者。这两个前辈特别像我恢复写小说之前的状况,我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就是解读方面的一个学者吧,就是在解读上我走的很长,时间也很久,量也很大,就像沈从文去研究古代服饰一样,我就把阅读、把读书这件事,解读做成我二十年里边一个主要的生命方向。那么就是我说我运气特别好,就是我都不知道我快六十岁了,我又回到小说,这个我自己都很吃惊,而且我现在状态特别好,一直会有小说出来,“重出江湖”之后,我差不多快有十本书了。

这场大病已经把我变成思想家

人文社:可不可以谈谈生病让您就想到了什么事情?对您的创作为什么会起到这样一个巨大的刺激作用?

马原:一个是时间的压迫,你突然觉得你的时间也许不多了。但是也许不多了,时间的压迫,那么你还是有一点使命感,就是你还是觉得在你生命这个过程里边,有一种力量给你下达一些任务,这些任务就是你的使命。我觉得我有些书没写完。

第二个原因是,我总说这是上帝最好的馈赠,我特别感谢上帝给我一场大病,让我面对生和死,就是原来觉得死离你很遥远,现在近在咫尺。你得的是治不好的病,你随时可能殒命,你随时可能见上帝去,所以你面对生死了,你其实上帝已经把你变成一个哲学家了,就是让你不只是思考,让你思想。思考经常是主动的,跟你说我的体会,思想是被动的,我没想思想,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人生会跟思想什么关系,但是比较有趣,就是我在过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每天没有任何惊喜、没有任何期待,每天太阳都是旧的,生活是一成不变的,在这么一种情形下,我突然某一天,很久以后,某一天突然意识到,其实这场大病已经把我变成一个思想家,让我对一成不变的世界充满了热情,没完没了地去回味,没完没了地去观察,把所有的小事都放大。就像局外人里面有个人物 ,他被投进监狱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短短的生命里边,有那么多事情自己从来没细想过,就是没完没了的去想很多小事、细节,放大了的细节,就是没完没了地去想。

所以我说这个可能是一个小说家的幸运,就是给你一场大病,让你面对生死,让你越来越过一种思想者的生活。这个过程中你就会有特别好的想象力,特别好的对世界的复原的这种热情,尤其是对虚拟世界复原的这个热情。所以你看,我说我有十本书,我有三本是童话,比重占到这么大,因为你就在童话世界里生活,我现在的生活完全是童话,每天鸡犬之声,我有自己的钟楼,我有自己的泉池,我就说你们北京有一个钟楼,我马原家里有一个钟楼,就是每天我都可以敲敲钟,就是这个。

专访马原:一场大病把我变成思想家

历史最终选择了我们这个小群落

人文社:另外就是提到您的名字,很多人还是很习惯的跟先锋文学、先锋小说联系在一起,您当年是怎么来看待这个先锋的概念的?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您现在又是怎么来理解它?

马原:其实首先说“帽子”是文学史家给我们扣上的。我们几个被称先锋小说家的作家,自己不会给自己找一顶“帽子”来扣,这个是文学史家在归结20世纪中国文学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原来说是什么现代派,说是什么结构主义、新潮小说、先锋小说,这些我们曾经戴过的“帽子”,可能做历史归结的时候,先锋小说是个更好的一个选择。这个词汇选择不是我们,是文学史家他们选择的。

其实我们就是应时而生,因为中国的文学,尤其是近现代的文学,一直是写实的天下,一直是讲故事的天下,就是现实主义。一直是主潮,包括明清小说,我认为现实主义都是主潮。所以我们大概是一些受了西学教育以后,我们希望寻求不一样的叙事体、叙述方法论,可能我们的学识的背景让我们有一种在旧有的格局下,做出改变的一种愿望,大家是不约而同地来写,没有过组织、没有过纲领——我们这拨人在写的时候,都自己按照自己对于叙事这件事的理解去做自己的事,那么可能吧,历史最终选择了我们这个小群落。其实这个原来莫言也算在其中,后来莫言的这个写作越来越趋向写实主义,所以莫言不大在先锋小说里提及,但是余华、格非、苏童,包括北村等等,这些人还坚持,把方法论作为个人写作的主要方向去做探求。所以,最后文学史就是把这个群落定位到“先锋小说”,更大的概念叫“先锋文学”。更多的是在方法论上,因为中国文坛历来争论形式和内容,那么在以内容为上、内容为先、内容为主流的这个中国文学大潮当中,先锋小说肯定是以形式为先。最后能够被历史记住、认同,这已经是我们这拨作家的幸运,但是,其实我知道我们这拨作家,从来就没享受过这份幸运,因为它和中国文学整个历史的主潮,其实是不符合的,是南辕北辙的。历史愿意记住这一笔,愿意记住这拨人,现在说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历史的宽容。

人文社:《黄棠一家》结尾那句话,让我看了之后会会心一笑,“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让我们想起您过去的作品。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结尾?

马原:因为那句话在80年代被谈得太多了,它是虚构的开篇词,被谈得太多了,我有一点戏谑、玩笑,我觉得就是讲一点轻松的话,也是我这本书的一个主调,那么在我看来木已成舟,我们也不必沉痛,也不必担心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们得认可当下这个现实。我说一句题外话,我大儿子也写小说,也是小说家,那么他在国外待了十几年年,我对他的劝告,你要是能回去,自己觉得愿意回去还是回去,我确实觉得我们这个世界病得不轻,无论从观念,无论从空气、水、阳光,这些生命的原始要素,我们个人无能为力,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事。

专访马原:一场大病把我变成思想家

图书编辑谈马原及其新作《黄棠一家》

回到现实:文学发展的必然结果

孔令燕:先说作家作品。马原是先锋作家的代表。八十年代以《冈底斯的诱惑》《虚构》等作品蜚声文坛,那个时候,一说起先锋作家,大家能想到的就是余华、格非、马原、洪峰。这个能看出来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地位,也能看出他对先锋文学的意义,在这批作家的推动下,当代文学开始注重形式的写作,开始成规模自觉地进行形式上的探索。

《黄棠一家》是标志着马原从先锋转向现实创作的作品,这不仅仅是作品的转型,更是一个作家风格的转型,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文学趋势的逐渐转向。对于当下社会,文学仅仅是一部分读者关注的话题,是他们精神生活和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已经不像八九十年代,那个时候几乎是整个中国人都关注文学,文学是全社会的热点,几乎全民都关注文学的创作。所以,那个时候文学是全面的、普及的,更是丰富多样的,先锋文学在那个时候既是独树一帜、又领风气之先。

但是社会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文学慢慢地回归到它本来的状态,只是喜欢的一部分人在关注,不再是全社会的中心。在我看来,一个比较成熟的社会,文学不会成为全民的助理。虽然我们自己是做文学的,做文学出版的,但是这个社会就是形形色色的,有各行各业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热点,做文学的人、爱文学的人、作家,都是众多大千世界里边的一个分支。我们的日常生活需要楼房、高铁、电器、食品等等这些硬性的、物质的必需品,另一方面,也需要文学、文化等一些关注精神和心灵的作品,也许不是必须的,但是确实会让喜欢的人追随,不喜欢的放弃。这样从绝对数量上,肯定比八九十年代少很多,但是一个比较正常的状态。

社会的发展会逐渐反映到文学创作上,也许是作家自身的成长和成熟,关注点也从文学的形式转向内容,从绝对精神的探索转向叙述别人的生活。一言概之,早期的先锋作家逐渐回归到现实题材的创作中,有代表性的有:余华的《兄弟》《第七天》,都是关注现实的作品;格非《人面桃花》三部曲,也是关注近百年中国社会的发展,其中《春尽江南》获得了茅奖,在文坛和读者中影响很大。再说马原,作为先锋作家的代表,从《牛鬼蛇神》逐渐转向现实关注,《黄棠一家》是对当下社会现实的全面关照。这样的写作,是在行使作家对当下现实的关照、思考,我觉得这是文学发展到今天的一个必然结果。

弥补了遗憾:和人文社的缘分

孔令燕:再说说马原与我们、与人文社的缘分。今天马原来到我们出版社这个老院子里,他非常感慨,说:“我从事文学这么多年,当年读了人文社那么多的书,对《当代》也知道了很久,读了很久,居然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这是我第一次走到人文社。”这个缘分非常值得珍惜,《黄棠一家》是马原与人文社的第一次合作。马原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这么重要的一个作家,以前从来没在人文社出过书,人文社作为全国最大的出版文学作品的出版社,以前从来没有出过马原的书,这对我们双方都是一种遗憾。所以从这本书开始,这个遗憾可以被消解,这是出版社与作家相得益彰的缘分。

这个缘分的开始就是《黄棠一家》。我是在一次文学活动中跟马原老师认识的,后来又共同参加过几次活动。从见马原老师,他给我的感觉和以前在作品中想象出来的印象完全不同,他早年的作品,在整个当代文学的版图上显得那么先锋、另类、不同寻常,我们会以为现实中的马原也会那样。其实不然,生活中的马原是一个非常质朴真实、温厚谦和,甚至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非常纯真的一个人,非常好相处,让人感受到一个大作家身上那种非常大气、平和温厚的魅力。

后来,在湖南岳阳参加活动,当时正好他的《黄棠一家》写完,我们很自然地聊到这个作品,很自然地就说到人文社来出吧,就把这本书带回来了。也是水到渠成的一种缘分。对于编辑来说,我们是一个使者或纽带,在出版社、作家、读者之间建立联系,把好的作家带到出版社,然后把好的作品带给更多的广大的读者。这也是作为一个编辑的使命、义务和责任。

专访马原:一场大病把我变成思想家

好多人没有感到幸福,那肯定是心灵跟外在世界产生了冲突

孔令燕:具体到这本书,是典型现实题材的作品,从名字可以看出,主要写了黄棠这一家人的故事,以黄棠一家人折射整个社会。在当下,黄棠一家人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群和阶层。可以说他们是中产阶级、新贵,他们各自的境遇和身份有官员、企业家、海归、富二代等等,都代表了这个时代这个阶层中人物的典型特色和内心世界。

这部作品与现实如此贴近,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作家的使命感,马原虽然早已成名,虽然已经在文学史上占有很高的地位,但是他在文学与现实上的关系上并没有停止思考和创作,他还在为我们这个时代做记录,还在把这个时代,把身处其中的人的命运、我们这个时代所面对的各种问题,作为自己创作的中心和源泉,然后用文学的形式来呈现给读者,这一点上我们也非常感激作家,感激所有这些有使命感、有真诚写作态度的作家们,通过他们的眼睛、心灵、思考,用文学的形式把我们当下的时代与社会呈现出来,更生动、更具象,也更深刻。

人文社:我提一个问题,那个就是说您是读这本书,那个最打动您的是什么?

孔令燕:这本书最打动我的是故事中的人物命运和内心世界,是作家对文学与现实的艺术表达。从物质层面上看,当前时代真是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与丰富,各行各业、各方各面都呈现了特别繁华的景象,作品中的这些角色、这些人物,他们就是处在我们所在的生活中,如果从外在看,题目都处在一个让人羡慕的生活状态里,他们是官员,他们是企业家,他们可以获取财富,有地位,可以很轻易的支配他们周围的社会物质资源。但是,这些人他们都不幸福。一个没有感到幸福的人群,肯定是心灵跟外在世界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

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这是前些年很典型的一种社会心理和社会形态,这些挺触动我的。我们这一代人,就是七十年代出生或成长的这些人,差不多都是体验着社会清贫和平静的状态中走过来的,也许个体的家庭会有差异,也许能些许富足,也许只能温饱,但是社会的共同特征是清贫,没有现在这么繁华、这么物质丰富。但是以前的人们生活简单,总是很轻易获得满足,我们小时候好像都很开心,周围的人也很知足。而当下这个社会,大家都如此富裕了,不管是从个人的衣食住行,还是从城市的物质场景,国家或者是个人的生活状态都很富裕,但好多人内心并不满足,而且还挺空虚的。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是作家要探寻和回答的。所以,作品中人物的精神状态和内心世界让很触动,有时也很感慨,这些都涉及到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等等。这些东西都能让我们有感同身受的触动。

不哗众取宠,写得很朴素

人文社:还有就是说您觉得马原老师在这本书的一个过程中,他的这个表现手法是怎么样的?还是是回归了传统,还是说很先锋,还仍然在说一些先锋的表述的这种实验?

孔令燕:其实我前一段时间跟马原老师聊过一次天,也涉及到这个话题,就是什么是先锋的写法。早年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用先锋的手法,为什么文坛会给马原定义成先锋作家,其实是他把当时的现实呈现给读者,他的现实是别开生面的,是先锋的。马原说其实那时候也没有刻意为之,其实那就是把他看到的生活现实写出来。他去西藏,去麻风病村,那就是他看到的现实,只是更多的人不知道这些现实,所以他的作品出来,带给别人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大家觉得很先锋。另外一方面,当时大家都在学习西方叙述技巧,稍微借鉴一点,就能在已经厌倦了平铺直叙的“现实主义”文学森林中独树一帜。在他早期的小说中,他很自然地将西方叙事和现代派的一些元素借鉴过来,用中文进行了一些尝试。的确很先锋。

具体到这一部《黄棠一家》,我觉得马原还是回归到了现实的叙事里面,没有刻意在形式上追求哗众取宠,没有刻意的推陈出新,也没有故弄玄虚地吸引读者,整体叙述比较朴素。作为作家的马原,他将自身所处的社会世相用已经文学化的方式呈现出来,相当于将现实过滤一遍,其中自然会带着马原所特有的先锋叙事的一种惯性。但是整部作品在阅读上,非常踏实、非常落地,没有隔膜。

专访马原:一场大病把我变成思想家

马原赠言读者

人文社采访者:宋强、陈亮

插图由人文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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