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猎人》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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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很难用“主线”和“支线”去判断故事的讲述方式。《心灵猎人》缝合得如此紧密,难以分拆。当我们在为哪些国产剧长得像美剧而热烈讨论时,芬奇告诉你,美剧的叙述方式已经又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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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芬奇在《纸牌屋》之余,又为Netflix开发了新剧《心灵猎人》,改编自两位美国前FBI探员的揭秘著作。该书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FBI着手研究连环杀手的过程剖析给大众观看。该著作发表之后,为后来的美国罪案影剧提供了不少参考。芬奇还是芬奇,他要改编的是两位探员建立心理分析、罪犯侧写、连环杀手的模式推测等一系列方法从无到有的过程。
这听起来终于回到了芬奇擅长的领域,事无巨细的社会情境,观察入微的心理变化,阴冷变态的杀人现场,都不缺席。不过这像昨日重现,当初那些等待《十二宫杀手》的影迷又再度体验了当时的心情。《心灵猎人》不是用案情线索发展来推动整个故事,如同《十二宫杀手》不是从一个个谜团最后揪出凶手的刺激解谜故事一样。
《心灵猎人》的笔触固然与《十二宫》有相似之处,却比后者细节更多,那显然是剧集才有工夫深入探索的世界。不妨形容那是一场巡回整个美国的演出,仿佛一次大型演唱会,剧中的几位主角就像巡演的幕前明星,而整个剧集不只是拍他们台上的演出,也拍他们在台下的一举一动,拍他们在路上的遭遇和见闻。
心理分析连环杀手的过程,从无到有,当时连“连环杀手”这个称呼都还没有发明。跟着镜头,你会跟着两名探员在美国境内探访各个地方的暴力罪犯。芬奇把这一段拍得既像花名册又像见闻录。当两名外勤探员像集邮一样采访一个又一个变态杀手时,配角们一个比一个精彩。芬奇似乎确信,杀人犯并不像某些过去的好莱坞大片所描绘的那样虚张声势、狂放外露,他选择了一大批阴郁的普通人来扮演这些心理罪犯,有的人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讨厌的邻居,芬奇却有办法通过气氛和节奏的控制让观众不寒而栗。
请放心,《心灵猎人》也并不是纯心理讨论,探员在获得这些资讯之余,也在不断面对现实中的罪案,他们原本要去各个分局教授普通警员,怎样将心理分析应用到现实的刑侦工作中去。这过程中免不了教学和实践结合,帮助不同地区形形色色的同事抓捕现实中的罪犯。访问和现实探案的两条线交织,《心灵猎人》繁花一般绣出了一张图谱,在侦破方法还不健全的年代,让人见识了FBI和地方警局乃至监狱的众生相。
正邪,或者亦正亦邪,有把柄的好人,有情感的坏人,这些形象随着影剧创作的发展,就算不见得刻板,也早已变得模式化了。芬奇没有满足于用所谓的现成套路思维来创造自己的角色,他甚至连角色互动都不想做得套路化。剧集中探员和凶手的状态是暧昧的,你分不清谁在捕猎,谁又是猎物,这往往是现实中很多人的关系,并没有明显的强弱之分,而是随着相处时的一举一动逐渐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紧密也更加复杂。到底是探员利用罪犯的心理,来探索他们的癖好形成,还是罪犯利用探员的参与,满足自己的表演欲望?芬奇用这部剧表态:这些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探员们的日常生活,同样让他们逐步在工作中发生转变,也让他们的性格发生变化,芬奇显然太懂得怎么处理那样的微妙细节了。我们眼看着同一张脸的主角慢慢变成了陌生人,其中的戏剧张力一点点地渗透出来,这才让煲剧的“煲”字名符其实。
另一处堪称实验的细节是,芬奇一开始给出了许多并行线索,但他并不给出明确的提示,不同于过去填鸭式喂养观众的方法。观众需要自己看下去,去归纳这部剧集的重心在哪,甚至,它很难用“主线”和“支线”去判断故事的讲述方式。《心灵猎人》缝合得如此紧密,难以分拆。当我们在为哪些国产剧长得像美剧而热烈讨论时,芬奇告诉你,美剧的叙述方式已经又变了。(文 / 张书玮)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第5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