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璩家花园》:三代人悲欣交集的时代记忆

作家叶兆言自1980年起发表文学作品,40余年笔耕不辍。在他的创作序列中,《璩家花园》是其现有十四部长篇小说中体量最大、故事时间跨度最长的作品,以南京城南一座老宅院,两个家庭,三代人悲欣交集的人生故事为主线,书写共和国七十余载平民史。小说首发于《十月》杂志2024年第一期,单行本近期由译林出版社出版面世。

值《璩家花园》出版,近日,“平民史诗与时代记忆——叶兆言《璩家花园》作品研讨会”在十月文学院举办。

译林出版社副总编辑陆志宙回顾了叶兆言与译林的合作历程:“叶兆言是文坛备受尊敬的前辈,也是译林敬爱的作者。从《南京传》《杂花生树》《群莺乱飞》《通往父亲之路》《江苏读本》到新作《璩家花园》,由衷感谢他将这些重要作品交给译林。在写作这场无止境的攀登中,叶老师越过一个又一个高峰。”她认为,《璩家花园》是叶兆言寻求文学知己的真诚书写,各位专家学者、每一位读者,都是这本书的知音与同行者。

研讨会现场


一部真正代表叶兆言的作品

历史与文学的双重变奏是叶兆言小说的独特风貌,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监事长贺绍俊以“从历史的边缘发现中心”来解读《璩家花园》,“叶兆言从来不是一个跟风的作家。《璩家花园》体现的历史观,不仅是以小历史匡正大历史的偏见,更是从边缘发现中心的空白。他掠过璩家花园的历史辉煌,讲述边缘地带的小人物命运。全书十二章,也是以十二个年份荡开去写前后时期的故事。叙述像一渠活水在中心和边缘之间流动,足见叶兆言不一般的史识和史见”。

《璩家花园》书封


中国作协文学理论批评委员会副主任梁鸿鹰则关注到小说结构的“聚合与发散”:“从璩家花园到周围的藏书楼、祖宗阁、服装厂;从天井牵扯出阿四,从李择佳引出费教授;这代人的故事意犹未尽的时候,上代人的故事又开始了。每一个地点、人物、时间都有自己的核心故事,又辐射开去。聚合发散之间,小说家的功力毕现。”

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出版集团有限公司原副总裁潘凯雄说,“当代文学往往出现两个极端。一些宏大叙事的作品,现实支撑是多么苍白;底层书写又常陷于一地鸡毛的琐碎。叶兆言笔下大时代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造作和雕琢,浑然一体。”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程光炜同样对书中一代人的经历倍感亲切:“叶兆言写下的是时代的印记。那时候生活很慢,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游荡……不能把它当现实主义小说看,它是历史小说。”

作家、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教授、北京作家协会主席李洱的看法是:“这是叶兆言至今为止总结性的作品。从前的小说写前代人的生活,到这本,他开始直面这代人。璩家花园建在清中叶,整个故事是横跨一百年的中国历史。我认为,叶兆言是唯一一个给先锋小说提供历史纵深的作家。”

与会人员合影


“一部隐忍的中国当代史”

“作家在观察生命的生生死死,其中有他个体生命跌宕起伏的情绪。”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何向阳着重探讨了《璩家花园》中的女性形象,她用“慈悲与悲悯”形容叶兆言的创作态度,“阿四有自己的叛逆和爱恨,郝银花的敢作敢当,于静那么纯情又那么歇斯底里,陆路萱的器官被捐献……一个个鲜活蓬勃的女性生命,我看得惊心动魄。”

从《南京传》《仪凤之门》到《璩家花园》,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杨庆祥洞察到叶兆言创作轨迹的变化,“这个转变过程用一个词来描述,就是‘褪色’。叶兆言的叙事视角不断后撤,从宏大的外在景观转向内在的生命经验。《璩家花园》里没有高亢之音,取而代之的是静水深流的低音部讲述。”他认为,这部小说是“一部隐忍的中国当代史”,“一群蜉蝣一般的人物,生命被大历史不断地中断、打乱、重组。他们一次次以为‘时间开始了’,却发现时间如同黑洞,没有超越也没有救赎。叶老师讲述的姿态很低,低不代表没有姿态,恰恰相反,他有自己的姿态”。

“一生只写一座城也是幸福的”

叶兆言在《璩家花园》中塑造了一个像“阿甘”一样的傻小子璩天井,一生一事无成,每一步都踏错时代的节拍,却甘之如饴。这个善良又窝囊的小角色被许多评论者喜欢。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丛治辰谈道:“天井这个人物耐人寻味,南方庭院里的天井,很低很低,这个最低洼的地方,恰恰是阳光最充足的地方,雨水来了接着,阳光来了也接着,它是盘活房子的东西。这就是在小说的历史叙述、空间变换中,天井这个人物的位置。”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徐刚认为,天井是当代文学中很独特的一个人物:“他有最不幸的过往,一出生就没有母亲,被送到遥远的地方寄养,又被许多人欺负。他迟钝、隐忍、老实、无怨无悔,这样一个人又是最幸福的人。一生只爱一个人是幸福的,一生只写一座城也是幸福的。这个人物身上,有作者的自我投射。”

由天井的故事说开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民族文学研究》副主编刘大先提出,《璩家花园》并无精英式的历史虚无感,它是一部世情小说,用民间立场书写切切实实的生活。“小说中的人物遭际不可谓不惨烈,情感不可谓不深,但是作者拒绝将它戏剧化,而是将一切生活化,历史的足迹一步步踩在生活的路上,时代进程中,他们曾经的梦想、追求、热情都归于平淡,但是这个过程才是生活本身,每个人都是扎扎实实地活着。”

叶兆言曾说,《璩家花园》是他想留给女儿的书,与会的青年批评家也将其看作“通向父辈”的一部作品。《文艺报》副总编辑岳雯认为,叶兆言的文史写作不是文献式的,而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是可以街谈巷议的历史,是一种集体记忆,“这是可以让我们与历史建立联系的一本书,叶老师写当代历史,但他用的是1990年代的美学方式、时代精神在写”。

《文艺报》评论部副编审行超谈起这部作品时说:“一位写作半生的优秀作家,想把这本书留给女儿。我想留下的不仅仅是一段历史,而是传达给晚辈的一种圆融、和解的人生态度。就像小说中李择佳明明看到天井把她推下楼梯,但是一辈子没有说出这个秘密。这种巨大的体谅,正是这本小说在精神层面特别打动我的地方。”天津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艾翔同样与这位“父亲”深深共鸣,“这位父亲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不回避自己的无力,更不带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指点口气,《璩家花园》呈现出来的历史,自有一套鲜明的历史观,只是他并无意强加于读者”。

青年评论家、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生钟天意分享了一段故事,关于与这本书的精神相遇。“我们当地新建了一座公园,仿的是民国风情小镇。我看到建筑群里的一面墙,贴着一些老照片,跟叶老师在小说结尾写的一模一样。天井张开的嘴巴是时间的黑洞,这本书让我们有勇气正视对生活的无能为力感,这是这部小说穿透惆怅之后,给我们的一种人生态度,文学的书写让我们变得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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