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方力量:
一种既是超越的,又是在场的制衡条件
知行合一,这句话可能存在着对人性复杂性的忽略与拔高。真实的人性格局是,人通常在“知”的问题上信誓旦旦,但是在“行”的命题上,很难形成本质意义上的改进。关于这一点,圣经说的就无比深刻:“你们的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常常软弱了。”比如我们从小就知道撒谎不对,但有几个人真正做到了不撒谎呢?这个事实的存在,我们不要回避,必须解释。
问题出在哪里呢?出在我们从来不会在三一秩序的方法论上思考和展开我们的人性。
知和行,是两个律,二者处在某种持续的背反状态,而我们一直缺乏一种既超越我们、同时又与我们同在的第三方制衡力量。事实上,正是这种第三方的制衡力量让我们的人性能够展开开放式的纠错。
三一秩序的方法论,在这里变得至关重要。
从基督信仰的角度看,正是道成肉身的基督力量,一种既超越我们,又与我们同在的基督力量,让我们在知与行的二律背反之中,展开了我们生命的开放式纠错。“总要时常警醒祷告,免得入了迷惑。”祷告的意义,就是让我们在一种相对的、有限的背反状态中,能够通过信仰的力量,总是能够获得第三方制衡的力量,构成一个稳健、开放和纠错的方法论模型。
《孟子·梁惠王上》: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士,即知识分子。孟子是说,只有知识分子才能摆脱个人经济状况的限制条件,坚守思想的信念。孟子显然把知识分子拔高到普遍人性之上,这是儒家文化的重要观念,即内在超越。可是郭沫若作证,多少知识分子为了几个铜钱,随便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相比而言,《圣经》叙事对作为贵族的法利赛人和作为知识分子的文士,总是持一种怀疑的态度与方法。事实上这是对人的理性知识能力的普遍性怀疑,通过对知识的怀疑,构建出人性意义上的均衡秩序,即在人性的意义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过去和现在,以至于未来,人性秩序总是不变。而作为拥有知识的人,和那些满面尘灰的穷苦人,在人性的意义上也是一样的。知识对人性的影响力非常微弱,惟有上帝的意志和拣选,才是更新人性局面的真实力量。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讨论孟子的话语和知识人的意义,是因为人在缺乏上帝信仰秩序的时候,通常都会把知识人的价值和意义理解成第三方的制衡力量。人们希望通过知识人的影响力,通过知识的参与,使得每个人成为一个健全的个体。理所当然,在这里,人们用“知识人”的角色地位,替代了上帝的地位。这是很严重的错误,而且是人性的普遍错误,即使是从来就相信上帝的犹太人,也无法逃离这种错误。
所以我们必须强调,无论是人性论,还是认识论,都必须要有第三方力量的参与,这几乎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而且这种必须条件覆盖到所有的领域。而在最基本的问题,也就是关于人性论的认识论意义上,我们必须要接受一个最简单的必要条件,必须要接受上帝参与到我们人性秩序中的这个事实,否则我们在人性论的意义上就会永远地失去了第三方制衡条件的约束。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失去,长久来看,我们失去的将会是生命的永恒意义;短期来看,我们失去的是必要的开放式纠错的方法论。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这里的道,是什么意思,朱熹说道就是治。看整个句子,道的意义其实就在后面:敬畏、诚信、节制、爱人,顺应时间。
但麻烦在于,孔子总摆出对下教训的姿态,而不是向上追问。为什么敬畏,为什么要爱人,时间是什么,为什么要顺服。孔子搁置问题,因为他是道德家,不是哲学家,更不是上帝的信仰者。当我们讨论“敬畏、诚信、节制、爱人,顺应时间”,都必须有第三方力量的参与。这个第三方力量的真实在场,直接决定了我们“敬畏、诚信、节制、爱人,顺应时间”的合宜秩序。也就是说,如果这个重要的“第三方力量”是不稳定的,甚至是错误的,那么我们所有的内容表达都会变得非常苍白而且无力。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表面看每句话都对。要自律、要真心、要诚信、要学而时习之。但中国人却做不到。问题出在人依靠什么自律。康德靠上帝自律,儒生靠什么自律?靠天道,儒家不追问什么是天道。靠自己,儒家不追问我是谁。曾子的自律,后来成了自欺欺人。所以,必须再次强调,我们要从这种传统的认识论秩序中抽离出来,认真思考一下我们的问题到底在哪里,我们的人性秩序中的第三方开放式纠错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如果这个重要的命题不确定,我们的生命可能真的就是毫无希望了。
当我把法利赛人、犹太文士、孔子、孟子、曾子这么多人放在一起讨论,意味着我在强调一个观点,知识分子峨冠博带,知识丰富,但他们没有能力成为第三方制衡的力量。如果能够理解这一点,知识人就不会继续夸大自己的能力,不会以启蒙的高姿态俯视大众;知识人就会仰望上帝,展开自身的开放式纠错。重要的是,在认识论的命题上,知识人就会理解康德的名言:必须悬置知识,为信仰留足空间。某种意义上,一名知识人必须这么做,否则你就是一个仅仅懂得抄袭的知识人,你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创新的知识人。
朋友,当我这么陈述,我是痛苦的,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以自己是一名知识人而自豪。所以,当我直面知识人的无力,我听见了我的陈旧的肉体和陈旧的心灵被撕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