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罗:清华附小的苏轼报告,一场被放大的抢跑运动

清华附小六年级某班的孩子,作为一个整体成了网红,顺带着让清华附小骄傲了一把。孩子们对苏轼研究所做的23份报告,既有运用大数据方法的,也有观测苏轼心情曲线的,更有考察苏轼朋友圈和旅游价值的。从切入角度到应用方法,可谓新意迭出,不输成人。

尼尔·波兹曼认为电视拉平了儿童与成人的距离,10岁孩子就可以读懂成人的心理活动。现实中,5岁女孩的穿衣打扮向成人靠近,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这一次,清华附小的十二三岁的孩子们用论文告诉大家,在知识探索方面,孩子和成人之间的差距也在急剧缩小。

舆论对于清华附小孩子的褒奖堪称如潮如涌,班级微信公号文章10万+的数据已经说明不了什么,将近7000个点赞,以及包括人民日报、头条新闻在内的微博官微的介绍,多家媒体评论的跟进,使得他们的付出已经成为一个“现象级”案例。即使是有人感慨教育资源分配不均,教育起点的严重不一,但也不会倒过来苛责这些孩子太优秀。

尼德罗:清华附小的苏轼报告,一场被放大的抢跑运动

清华附小学生绘制的苏轼诗画扇面

当然,也存在个别异样的声音。例如,少量网民怀疑这些作品背后,实际上隐藏着家长的艰辛投入。的确,有报告内文就显示作品是父子合作的结果。加上这年头教孩子做灯笼、写作业、改作文从来都是普遍现象,所以公众存在这样的质疑也并不难理解。

除非有明显的证据证明这些优秀的报告是出自孩子家长之手,否则,我个人并不愿意相信那些质疑。不过,家长或者成人在孩子形成报告的过程中,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以及应该起什么作用,这的确是一个关键问题。

毫无疑问,清华附小六年级的这些孩子为自己、家长和学校带来了非常规的巨大的声誉。这种声誉并非来自某一级教育部门的表彰,也不是在班级、校内或学校间竞赛获得胜利的结果,而是一种超越部门、地域、行业和人群的社会化声誉。如果说常规的荣誉都依附于具体的某个部门、某个地域和某个社群,那么清华附小此次收获的赞誉则冲破了行政部门、具体地域和所在社群的限制。

更直白一点说,在以往,清华附小的这些孩子再牛,一次课堂作业引发的褒奖只能是班级内、学校内,能上升到海淀区级别已经不得了了。但这一次,通过微信公号来发布的成果展,直接在全国层面进行展示。响应的级别已经彻底打破时空限制,由此带来的荣誉也是过去所完全不可想象的。

从某种程度上,这是清华附小的孩子在面对激烈竞争中所趟出的一条新路。竞争,有时候并不一定要循规蹈矩,并不一定要符合体制的游戏规则,而是可以借助社交媒体这样的新工具独辟蹊径。

看到清华附小孩子们的爆红,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其实是“上海妈妈”这个群体。看起来,“清华附小的孩子”和“上海妈妈”这两个群体似乎并无关联,但将二者在我脑海里进行联系的是一个叫做《中国妈妈“焦虑指数”》的报告。在这份报告中,上海80后妈妈最为焦虑,其中焦虑的两个最大因素分别是“学区房”和“子女升学”。这二者其实是一个因素,汇合起来就是孩子的教育,或者说孩子的成功。

在上述报告中,北京妈妈紧随上海妈妈之后,位列第二。不过,考虑到即使在北京和上海,不同区之间妈妈的焦虑程度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假如北京代表队祭出海淀区妈妈团,焦虑指数超越上海妈妈,难度应该不大。所以,在竞争激烈的北京海淀区优质小学圈,这些优秀的报告和背后的焦虑的妈妈,我认为可能会存在一些重要的联系。

这些妈妈们之所以如此焦虑,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前面提到的“响应级别”的变化。如果是在农村或小镇,家长对孩子成绩的关心范畴往往是“班里排第几”,关注的指标单一,范围狭窄;但到了北京、上海这样的超级大都市,尤其是在优质学校里,家长们关心就不仅仅是班级排名,也不仅仅是成绩,竞争的维度被增加,竞争的范围甚至是全国层面的。

互联网打破了小社群、小团体的概念,建立了一个“平坦的世界”。这使得竞争者之间没有山丘、草木可以遮掩,所有人都看得见彼此的位置,所有人都需要直接拼刺刀。当然,为了孩子能赢,家长顶硬上的现象也层出不穷。也因此,才有了下面这个流传甚广的段子。

晚上十点多,从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咆哮声:“什么关系?啊!什么关系?说,到底什么关系?”我那颗八卦的心疯狂的跳跃起来,打开窗户,趴在窗台支起耳朵认真的听着下文,女人继续气愤的喊到:“互为相反数啊?#%@&¥……”我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回到清华附小孩子们的研究报告,对于焦虑的家长们而言,这些孩子家长在报告中到底有没有起作用和起了什么作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孩子在微信公众平台上用自己的作用撬动了人们的注意力,进而斩获了令人艳羡的荣耀、表彰。而这一现象,一定会刺激到其他的学生家长。

不管是填鸭式教育、艺术教育还是素质教育,一经焦虑的中国家长们之手,都会变成一场急匆匆的抢跑运动。就连幼儿园孩子们的劳技课作业,只要涉及荣誉分配,家长们都会忍不住各种代劳。面对巨大的社会性荣耀,其他班级的学生家长,其他学校的学生家长,其他城市的学生家长,都会注意到获得声誉的新途径,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家长加入新途径的抢跑中去。

尼德罗:清华附小的苏轼报告,一场被放大的抢跑运动

何况,这场抢跑运动,也许还会在暗地里会获得老师的默许乃至鼓励。不少学校的领导正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微信公号传播的意义,他们对阅读数和点赞数的迷恋,促使老师与家长们容易形成“共谋”。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在制造社交媒体的数据方面,焦虑的家长们早已展示过他们卓越的能力,微信上的各种拉票我们还少见吗?

只不过,在这一场对学校、老师和家长都有利的刷数据战役中,孩子们因为家长代劳,丧失了宝贵的“犯错机会”,甚至容易因为虚幻荣耀的裹挟,形成自我认知的失调。不过,总体上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因为在他们成长的道路上,对此应该已经颇为适应。很多孩子从小就明白,自己存在的部分意义,就是为了满足父母的虚荣心,自己安装父母意愿做,就是为了缓解父母的焦虑。

互联网打破了时空限制,微博、微信这样一些传播介质的普及,一方面放大了孩子们可以获得的荣耀,另一方面也放大了家长们承受的焦虑。可以预见,在放大的荣耀和放大的焦虑的刺激下,事情并不会朝着鼓励素质教育的方向发展,而会在焦虑的背景中促使家长们越俎代庖。因为只有这样,家长们的焦虑症状才能暂时得到缓解。

这,大概就是清华附小孩子们走红之后,会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吧。

本文原标题:《被放大的荣耀与被放大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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